路瑶的单位，看起来风风光光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特别能理解李白那句恃才傲物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路瑶也明白这种失落经常有，自己要调整要适应。

  航林说着会催领导帮忙协调工作，但这样一来路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换作以前，她会说“你问问啊，我要被她们烦死了。”

  航林就请领导吃饭，说如果他不给帮忙，就找别人，让路瑶放心。

  路瑶是放心了，他给别人办事都高效麻利，唯独到了路瑶这里拖拖拉拉。此时路瑶就会想起来算命大师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你对象压你运！”

  这是航林压了自己，如果反过来呢，也许航林早就离开了吧。可路瑶并没有因此产生半分离开他的念头。

  自己左右不了的事就是左右不了，徒劳伤神也于事无补，她倒是也想开了，也习惯了。

  只是工作里是边缘人了，生活不能再将就，人总有一样要把那些不得已不得志的事平衡一下。

  但她发现自己成了航林生活里的边缘人后，就很反感。

  体制内的事我无能为力，婚姻内可是平等的。路瑶如此想来，就很委屈，凭什么事事要屈就，还换不来应有的回馈。

  周五的晚上，跟妈妈视频通话了两个小时，因为姥爷恰好生病住院，妈妈忙得焦头烂额，手机里的妈妈一脸疲惫。

  路瑶看了于心不忍，不想跟她说自己的问题。

  可妈妈先问起了路瑶：“航林呢，怎么这会了不在家，又出去了吗？”

  “嗯。”路瑶没想过是应该像以前一样替航林打掩护，还是实话实说。

  “他出去干嘛了，你没问问吗？”妈妈很纳闷，每天晚上视频时航林都不在家。

  “不知道，问了也不说。”她还是不想再隐瞒自己心里过不去的那个结。

  “前两天他问我借钱，我说没有。”妈妈突然地一句话，让路瑶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他还是这样。

  “他怎么又跟你借钱，不要借。”路瑶有些生气。

  “我跟他说了，你怎么没问问路瑶啊，还跟他说你姥爷住院用钱，手里没多少。”妈妈说的确实是实话。

  “哦。他可能怕我跟他吵架吧。”路瑶闷闷不乐地回复了一句。

  “他说一给你说你就唧唧歪歪说他。”妈妈说出航林给的理由，但这时妈妈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沟通过了。

  “跟你说实话吧，我们俩从春节回来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开始就不怎么沟通了，然后一直到现在得一个月了吧，不说话了。我微信里跟他说了，反正我不要过这种日子了，你也有个心理准备啊，万一哪天我不跟他过了，你不要大惊小怪哦。”路瑶还没有讲得很绝对，像跟爸爸聊天那会一样，故作轻松，怕妈妈担心。

  “哎，其实你爸爸跟我说过，说他也看开了，原来呢，一是考虑孩子，觉得不离吧是对孩子好。二是怕人家笑话，觉得家还是完整一点好，凑福凑福凑合一点才有福。”妈妈说话间扶了一下眼镜。

  “妈妈，我原来也觉得至少他还是孩子的爸爸，可是现在看来他根本不管孩子，年前有一次，哦就是元旦时，因为我发现孩子玩游戏，他对孩子拳打脚踢的，你说这是看孩子的态度吗，关键孩子是跟他在一起时自己玩的，你说如果爸爸有高质量陪伴，孩子会忍不住玩游戏吗？他还好意思怪孩子，自己天天抱着手机不撒手，谁知道孩子是不是有样学样学坏了。”路瑶只回复了妈妈一个理由，还没有列举太多航林的“罪行”。

  “真是的，他也是不自律，我看回来也是，就躺沙发上看手机，哎。”这时妈妈拿下了眼镜，说喝口水，站起身走出镜头外，镜头那边对着一堵墙。

  “他还说自己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孩子不懂事，谁不累啊，累和孩子有什么关系。”等妈妈回来戴上眼镜后，路瑶继续说下去。

  “关键他累，他干什么去了，也从来不告诉你，不说就容易让人误会。”妈妈仿佛想默认他在外面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对呀，他从来不跟我说，一问就急，就跟我瞪眼。我呢，要照顾孩子，要打扫卫生，要赚钱，还要给他擦屁股，年前的时候，应该八月十五还是什么时候吧记不清了，他的供应商找到家里来了，我吓了一跳，当时我说他公司和家里分开，他非要把地址给人家，让人家把样品寄到家里来，给也就罢了，给个大概地址对吧，我买东西都写楼下文具店代收的地址，他倒好，写具体到门牌号了，一点隐私意识都没有，我说他时，他满不在乎，觉得我大惊小怪的。”类似的事情，路瑶讲了很多件，每一件都让妈妈觉得痛心，原来女儿竟受了这么多委屈。

  妈妈又一次用手扶了一下眼镜，用另一只手伸到眼镜后面抹了下眼角，路瑶看到了，妈妈在抹眼泪。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呢，还觉得他对你和孩子很好，只要没有吃喝嫖赌的，我们就能坚持一下。”妈妈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妈妈，以前你和爸爸不同意，我也就尽力维护我们的婚姻关系，对外都讲他的好，对内也不说他不好，我想我委屈一点无所谓，吃点苦也行，只要他能好就好，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我问他拿了你和我爸那么多钱什么时候还，你猜他说啥，他说一家人还不还的吧，他却非要给我买金项链买苹果手机，我需要这些吗？你没看过年回家时，我把项链送给妹妹了，当着他的面送的。他还不高兴，说是他精心挑选的，还没戴几天呢。”路瑶看妈妈有些激动，怕她承受不了，有些更让人生气的事是缓了一个度说的。

  她继续说道：“我告诉他，我妹妹结婚买房子你不给钱，我就是要送给她项链，其实也是不想再让他私自乱花钱。”路瑶又把同事小天哥和航林间的事，包括之前朋友给路瑶打电话，趁路瑶出差航林要借二十万的事一一向妈妈道来，说着拿了杯子来喝水。

  “要这样说，你想离就离吧，没什么可怕的，别人笑话就笑话，我看到了你十年的努力和陪伴了，只是航林不会珍惜，闺女，你好好的就行，我们同学的儿子你记得吧，还是你高中同学，和你一样大，到现在没结婚呢，还天天开玩笑说你要离婚了他找你去，家里条件人品长相我们都太了解了。只是觉得开玩笑没当真，要真这样，我倒要问问他了。”

  路瑶听了一口水喷出来：“别别别，妈妈，我刚跳出火坑，再跳进去一个啊，我可不伺候别人了。”路瑶心里明明是在想着别人，但她知道不可能也没办法跟妈妈讲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哎呀，我也开玩笑啦，你好好的就行。”

  “妈妈，我很好，我就是觉得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他的父母兄妹我都照顾得面面俱到，虽然没有你对爷爷奶奶那么好，但也问心无愧。我也不是落井下石，看他有钱了就跟他享福，没钱了我就走，我陪了他十年，说句难听的话，十年里我给他的，你和爸爸偷偷给他的加起来大别墅买不了，一个大平层是没问题吧，我对他仁至义尽了吧。我不怕吃苦，但怕没有尽头，没完没了地折磨。这些天我无比轻松，我过些天要出差，我只想短暂地逃避一下鸡零狗碎的日子，放松一下。”

  “上次出差，我记着你说他把孩子送别人家里待了四天，这次如果时间久我和你爸爸去待几天照顾孩子。”妈妈心疼地说道，她也支持路瑶去放松一下，她认为路瑶是个好孩子，值得被善待，她想尽自己所能帮路瑶活得轻松一点。

  “是啊，你记得我曾经跟你说我们去外地算卦吧，人家说我旺小孩，小孩跟我比较好哈哈，我出差老师就找我说孩子状态不对要盯紧一点，我回来后带他三天，考试就门门一百分，期末考试也很好。你看吧，他也从来不管孩子，这孩子本身很懂事，但凡你好好跟他说，他很知道应该怎么做。”路瑶确实会教育孩子，不只自己家孩子，朋友家孩子也愿意来找她玩，之前有个孩子一直追着她要求路瑶做他妈妈，因为她很懂孩子们。

  路瑶和妈妈又聊了一会，讲航林的种种，她承认有时候航林确实对自己好，半夜回来会煮粥留着她和孩子早上起床吃。

  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偶尔几次的早饭并不能抵消十年来的在安全和幸福上的饥饿感。航林对路瑶的好只是他自认为的好，并不是站在家庭和未来的角度去考量，路瑶不想要没有规划的未来，谁的未来没有自己，自己也不必勉强留下，何况航林的未来本就很模糊。

  至此，她的想法得到了妈妈的支持和认可，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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