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打电话来，路瑶听了妈妈的声音是有些紧张的，赶紧问：“妈妈怎么了，我爸怎么了，你慢慢说。”

  爸爸一般不会轻易麻烦路瑶，总是说她人微言轻，不要平添负担。

  可怜天下父母心，路瑶每天都要帮那么多熟悉的不太熟悉的朋友看病，只是到了自己最亲的人这里，她竟然不知道。

  如果不是家里医院说技术不行，爸爸还要继续阻止妈妈给她打电话。相比公公婆婆有一点不舒服就给路瑶打电话，路瑶自己父母做得真的让路瑶心疼。

  经过一番询问，有可能是胆结石，但因为耽误了好长时间，比较麻烦。

  路瑶第一时间跟航林说了，航林在对待老人这方面是毫不吝啬，他也很果断，这也许就是路瑶一直离不开他的原因之一，她太需要这种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人挺身而出了。

  航林给爸妈买了第二天飞机票，路瑶上班正巧赶上科室组织的大型会议，她离不开，交代好了后，修科长帮忙协调，航林就带着父母去办完了入院手续。

  很快爸爸就要准备手术了，只是胆结石的小手术，但对于路瑶来说却第一次真正地长成大人，真正意义上地伺候爸爸一回。

  疫情原因，病房只能留一名家属，但路瑶可以穿着白大褂自由进出，所以陪人这事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谁晚上在医院，她不想让妈妈在医院，担心妈妈休息不好再把她累坏了。

  妈妈执意留下，第一晚妈妈在窄窄的小床上陪了爸爸一夜，路瑶知道妈妈这年纪确实不容易，睡一夜肯定腰酸背痛，第二天就让她回家休息，说什么也不同意妈妈在医院。

  白天她抽着上班的空就跑到病房了，有事再回去，领导同事知道了，也尽量不找她。

  路瑶告诉爸爸：“如果大夫下了遗嘱，做术前检查，你告诉我，我带你去，不要自己跑。”路瑶特意嘱咐了三遍。

  后来路瑶在纳闷，为何术前检查还没开好，因为爸爸一直没打来电话，她工作也不太安心。

  终于，电话响了，却是病房打来的：“您好老师，看您电话是本院的，您家属不在病房，能让他现在回来吗？”

  “不在病房？哦哦好的谢谢您，我马上联系一下。”路瑶吃了一惊，爸爸不在病房去了哪里呢？

  她打通了爸爸电话：“你去哪了？怎么不在病房，人家打电话找我了。”

  “刚才来个大夫给开了几个检查，告诉我在哪了，我寻思自己找地方过去就好，你又不在医院，不要请假耽误工作，就是这个心电图没找着地方，我正在找着。”

  没等爸爸说完，路瑶努力克制自己不哭出来，不让爸爸听出自己哭了：“你现在哪里，不要动，我找人过去找你带你去，你别动哦。”

  联系好了后，路瑶拜托同事过去带爸爸做了心电图。

  终于第二天要进手术室了，航林让她和妈妈去办公室等着，不要在手术室门口靠着了，太辛苦。

  路瑶一下子就被他感动了，她觉得有个人在身边真好，至少这种手足无措的时候，有人可以给你一个有力的臂膀。妈妈也被这个女婿感动了，纵是他以前再有不足之处，总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

  术后第一晚，因为病房同事的关照，没有让爸爸进监护室，直接安排到了小房间里，这样方便照顾。妈妈不放心，执意要留下来，当晚妈妈照顾了一夜，当然也请了护工帮忙一起，但总归有自己人在会更踏实一些。

  路瑶回家后心里忐忑不安，明明应该自己照顾父亲的，于是她写下了这段让自己难过了很久的话：

  我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至少同事可以帮忙啊，他又害怕耽误我工作给别人添麻烦。

  此时此刻，我内心五味杂陈。

  要知道前一天我还带着一位不怎么熟络的朋友，去做心电图。

  再前一个周我还陪着别人的父亲做着检查，方方面面。

  再前一个月我还为了别人家的老人特意休息时来医院帮帮忙。

  在医院里至少可以做到科室熟悉，环境熟悉，有人带着虽帮不上大忙，但心理上完全可以达到减压、镇静的效果。

  只是我帮了很多位父亲，唯独我的父亲不需要我。

  安排好了其他工作，我就疯狂地回到医院。

  第二天的手术，我陪他走向手术室，虽然旁边的护工大叔一直在安慰说没事的小手术，很快就出来了。但他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我轻声说了句，我同事在手术室，我拜托他多关照了。

  他紧闭着双眼，很明显是紧张，可其他的话我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忽然觉得很无力。

  他怕我欠人家人情，给人家添麻烦，不让我找同事帮忙。

  在周围领导、朋友、同事们的帮助下，手术非常顺利。

  出来问他的第一句话，感觉怎么样，他只说了一句疼。

  那是我真正感受到爸爸的脆弱。

  是一直以来为我踏平前路荆棘，挡住洪水猛兽的爸爸，如今苍老了那么多。

  我想掉眼泪，但我不能。

  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必须成为他的依靠，我必须像小时候他带我去急诊时一样。

  时光流转，我们角色互换。

  他那时的焦虑是初为人父的紧张，我此时的紧张对自己能力的质疑。

  术后第二天了，路瑶来到医院，让妈妈回家休息，提出轮流照顾爸爸，航林主动提出晚上他来陪床。路瑶又一次被感动到，更加坚定了和他走下去的决心，她希望自己在命运这场赌注里能再赢一局。

  但其实爸爸并不太好意思让航林陪，航林性格大大咧咧，术后病人需要翻身，爸爸又容易出汗需要经常擦一下前胸后背，航林都注意不到这些细节，晚上也只是自己看手机，爸爸想上卫生间也不太好意思讲，这是路瑶陪爸爸时爸爸说的，路瑶也不清楚爸爸说这些究竟是因为真的这样，还是为了不让航林来而找的理由。

  路瑶希望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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