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8日晚

  银都花园

  严谨吃完饭后，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他抬头向四周望去，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于无声家楼下，只是灯光下于无声的影子有些奇怪，像是在祈祷，他转头向于无声面对的方向。于无声的家是在小区的最南边，虽然有树木遮挡，看不到小区外的景物，但是严谨依稀记得，小区的南边是一个民国时期修建的基督教堂。不过严谨此刻也没心情关注于无声的信仰。今天下午下班之前他接到了魏西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邢队长的电话，得知郑双强在2006年的十月份确实做过肝脏部分切除手术，而林姝去魏西县找他就是因为郑双强切除的肝脏就是移植给林姝的丈夫梁运的。严谨拿着郑双强的口供来到小区路灯下的座位上，这是他让邢队长通过传真直接发到了自己家里。初冬时节，小区里散步的人少多了，严谨借着不算明亮的路灯仔细查看郑双强的口供。

  2006年郑双强只有18岁，因为无心在学校学习，所以就早早的辍学到外地打工，当时他被同村打工的老乡介绍到远方贸易公司做搬运工，公司规定入职之前必须要有体检，他就被公司安排到仁义医疗中心体检，检查完了当天下午他就入职了。但是入职的第二天，公司人事部通知他他的体检信息有问题，需要再做一次检查，他觉得反正是公司出钱，他就又去了一趟仁义医疗中心。之后大约过了半个月，他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是做医疗科研项目的，找他做志愿者，参加他们的科研项目，每个月可以给他2000元的补助。当时郑双强在远方贸易公司做搬运工，一个月才1000块钱，而且那个人说他还可以给他开假条，让他在远方贸易公司做轻松的工作。最后，郑双强经不住诱惑，便同意了。

  男子把郑双强约到了市中心的一间咖啡厅。那个男子自称是临江市科研院的研究员，由于时间隔的太久，男子的相貌，郑双强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对方高高瘦瘦，身穿一身黑色英伦风深色西服，戴着一副金色的眼镜，就像是偶像剧里外国留学回来的富家公子哥，在他看来，成功人士都应该是这副打扮。当时对方和郑双强签了一份协议书，具体得内容对方也没给他仔细看，只是告诉他，每个月补助2000块钱，但是必须定期到医院体检，只有体检合格了，才会给自己打钱。他当时给了郑双强一份清单，要求他按照食谱的规定来吃饭，锻炼，做运动，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实验效果。同时他还警告郑双强，如果因为他随便乱吃东西，或者没有坚持锻炼身体，而达不到实验效果，那么郑双强不仅要退还补贴，还要赔偿他们十几万。所以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按照协议书的要求吃饭、运动。但是食谱上的东西都是没多少油水，而他还要干重体力活，所以吃的饭根本撑不住一天，所以有的时候他也会偷吃东西。

  半个月之后，郑双强按照规定到仁医疗中心进行体检。没想到第二天那个研究员便打来了电话，他以为对方是给自己送补助的，没想到对方却是来责备自己体检不合格的。

  “我也没有办法呀！”郑双强跟研究员抱怨道：“我现在在远方贸易公司的生产部，我每天要搬着几十公斤的货物从厂门口到厂房里，这一趟就是几百米，一天要搬几十趟。按你这个清单，我每天就吃这么点东西，我根本坚持不了。”

  听了郑双强的抱怨，那个研究员，不仅没有同情他，反而责备道：“我不是每个月给你2000块钱补助吗？工资不就1000块钱，你把那工作辞了不就行了。”

  听到对方的数落，郑双强也不甘示弱说道：“你这个研究又不一定做多久，等你研究结束了，你还能给我发补助吗？到最后我还不是还得自己找工作。”

  “行，行，我知道了。”研究员不耐烦的挂断了电话。

  郑双强原本以为争吵之后对方就会终止研究。没想到第二天，公司人事部便下通知，让他去保安部看大门。他去保安部报到当天下午就又接到了研究员的电话，他警告自己已经给他调整了工作，让他老老实实按要求做。从那天开始，他每天只用在传达室里按按开关，看看监控，定时去厂区巡逻一圈，比做搬运工轻松太多了。虽然看大门一个月只有700块钱，也没有加班费，但是再加上有研究所补贴的2000块，所以他那段时间过得特别轻松。但是过了两个月以后，那个研究员突然找到郑双强，并且给了他一瓶子，说是实验到了第二个阶段，让他按时吃药，并且要一个星期去医院做一次体检。当时郑双强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后来他找人询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个叫泼尼松的药，就是器官移植供体人员术前服用免疫抑制药。除此之外，这次他们公司保安部的经理还主动给他调了岗，让他专门看监控，而且是只看白天的监控，这次郑双强就更开心了。

  这样舒心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郑双强再次去仁义医疗中心体检，以往每次体检结束，郑双强都是直接离开回公司。但是这次体检结束后，体检的医生却直接告诉他：“他的肝脏好像出了问题，需要住院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听到这个消息，郑双强非常害怕，他哪里也不敢去，紧张的在体检中心等待医生的消息。过了没多久，那个研究员来到了他的面前告诉他，这个只是个小毛病，但是因为他参加了科研项目，担心影响科研项目的结果，所以才让他住院检查这样，于是郑双强又在医院住了三天。第四天早上，研究员突然来医院找他，说要给他做手术，还说是一个非常小的手术，并不是他的身体本身出了问题，而是为了检查他这段时间配合做科研的成果。不仅手术费用不用郑双强出，而且手术后还会额外给他10万块钱作为科研项目的特别补助。但是如果他不做这个手术，那么科研院就会终止他参加科研项目得资格，停止给他发放补助，而且他必须退还已经发放的补助。不仅如此，后期还有可能要做对科研院进行赔偿。以当时郑双强的情况，他既没有技术也没有学历，一年也就只能挣个一万块，10万块是他十年的打工收入，在他们当地足够他盖房子和娶媳妇的了，所以他就答应了。

  那天手术做的很快，郑双强记得是9点40被推进得手术室，下午一点多他就醒了。做完手术后那个研究员还拿着补品来看了他，不仅如此，还当场给了他两万块钱，说这是手术的补助，后面还会继续定期给他发补助，但是他必须留在医院继续接受检查。当郑双强提出自己来医院，只跟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时，研究员告诉郑双强，他已经通知了郑双强公司的领导，他暂时不用回公司上班，等他彻底休息好了，再回去上班。郑双强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不仅每天有医生给自己做体检，一日三餐也都由医院提供，期间那个研究员没有再出现过，但是他派人给自己送过两次钱。

  就当郑双强在医院里过的正开心的时候，他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喂，你是郑双强吗？”

  “我是郑双强，你是哪位啊？”郑双强以为又有什么飞来横财，找到了自己正暗自开心。

  “你别管我是谁了。你赶紧回家你妈在路上被一辆电动三轮车撞了，已经被送到医院了，需要马上做手术。医生说需要家属签字，你赶紧过来吧。”电话那边急切的说道。

  “你说什么？”郑双强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想到自己村前往集市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国道，他又担心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也就一个小时，你快点回来吧。”电话对面说完便挂了线。

  郑双强有些着急，他立刻拨打了自己父母的电话，却发现两人的手机都关机了，这下他更着急了。他立刻询问医生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医生表示他一个星期之前就可以出院了，如果他现在想走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郑双强立刻让医生给他办了出院手续。郑双强办完出院手续后，立刻回到了公司找自己的部门负责人保安部的经理请假。但是却被自己的同事告知保安部的经理出差了，所以郑双强只能电话联系了保安部经理。保安部经理听说了郑双强的情况，立刻说道：“你先回家看看父母的情况，请假的手续不着急，等我回公司之后再向人事部给你补。你出门在外打工，回一趟家不容易，父母又出了这种事情。你就放心在家里给父母看病，什么时候你父母病好了，你再回来就行。公司这边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兜着。”听了保安部经理的话，郑双强十分的感动，没想到出门在外，有这么多人愿意帮助自己，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于是他便买了晚上九点的火车票回了老家魏西县。

  但是当他回到老家时，却发现父母都在家，没有任何事，他便又给那个给自己打电话的人打了回去，“喂，你不是说我妈被车撞了吗？我妈怎么好好的在家里？”

  “你是不是郑强？”电话对面理直气壮地问道。

  “我叫郑双强，不是郑强。”郑双强解释道。

  “那就打错了。”说完，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郑双强觉得奇怪，便想打过去再询问对方到底是谁？没想到对方没有接，而是直接挂断了自己的电话。他又询问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把电话关机了。他的父母说昨天上午两个人出去赶集碰上了一个移动公司的，说移动公司搞活动可以免费充100块钱电话费，但是电话两天不能开机，不然的话，电话费就要被扣掉，所以两个人这两天电话都一直没有开机。郑双强拿过了父母两人的电话，打电话到移动公司询问，移动公司客服却说，移动公司并没有这项活动，但是他们两人的手机在昨天上午确实是分别收到了100元的电话费，并说这可能是当地公司的活动，他们作为总公司并不清楚他们当地移动公司的具体活动。看到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吃亏，郑双强也就没有多想。

  原本看到自己的父母已经没事了，郑双强便打算赶回公司。但是郑双强的父母看到他的脸色不好，觉得他在外面打工非常辛苦，就想让他在家休息两天，再回去上班。因为担心自己的母亲出事，郑双强是连夜坐火车硬座，然后又坐汽车回到了老家。连续两天的奔波劳累，让他感觉自己的手术伤口有些隐隐作痛，考虑当时因为自己已经请了假，并且保安经理也说自己不用着急回去，于是郑双强就留在了老家。但是过了半个月，到了发工资的时候，公司却没给他发工资，他联系保安经理，却对方不接自己电话。于是郑双强便坐火车回到了临江市远方贸易公司找保安经理，询问保安经理为什么没有按时给自己打工资？

  保安经理却说：“实在不好意思，阿强。我是前几天才从外地回来，回来之后，又一直在加班，所以就忘了给你请假了。”

  “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郑双强问道。

  “我原来的手机坏了，现在的手机没有你的号码，我那天正忙着，看着是陌生号码，我就没接。”保安经理解释道。

  “那好吧。”说完，郑双强就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

  “阿强啊。”保安经理拦住了郑双强，一手搭在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将一叠百元大钞塞到了郑双强的口袋里。

  “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郑双强伸手拒绝着问道。

  保安经理面露难色的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啊，阿强。因为我一直没有找人事部给你请假，人事部就以你旷工时间太长为由，把你给开除了。”

  “什么！把我开除了！”郑双强激动的说道。

  “这个事怨我，应该提前打电话给人事部说一声。”保安经理皱着眉头解释道，“这是1000块钱，你拿着，你再去其他公司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工作？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工作，你再回来找我，我在给你想办法找个工作。”

  听到保安经理的话，郑双强也有些无奈，如果自己当时回家发现自己的妈妈没有事后就立刻赶回来的话，就不会因为旷工被开除了。说这个事情是保安经理的失误，但是也有自己的事原因。他立刻拒绝道：“经理，我不能要你的钱，我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你一直很照顾我，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不行，你拿着。都是因为我，你才丢了工作。”保安经理坚持把钱塞给郑双强。

  郑双强拒绝了几次都拒绝不掉，便收下了这1000块钱。郑双强做完手术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所以他就没有再找工作，他又想起研究员当时说给自己十万块钱，但是到现在还欠自己四万块钱的补助，便打电话建议研究员，想让他再给自己那四万块钱。没想到对方却说郑双强没经过他的同意便离开了医院，导致自己的研究被迫停止。他不仅不会给郑双强四万块钱，还要求郑双强把已经拿到手的六万块钱，立刻给自己送回来。郑双强有些心虚，便连夜坐火车又回了老家魏西县。

  郑双强回到老家之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2008年春节，有一次因为喝酒导致了胃出血，他便到魏西县人民医院做了一个CT检查，没想到CT报告中说他的一部分肝脏被切掉了。郑双强从小到大从来没做过手术，即使感冒发烧，也只是村里的卫生所买点药，他确信，就是那个研究员偷偷割了他的肝脏。于是过完年，他又来到了临江市的仁义医疗中心，找到了给自己做手术的医生。但是那个医生却说自己不是给他做手术得医生，自己只是负责他的手术后的护理，手术的医生是他的表哥从外面请的医生，跟仁义医疗中心没有任何关系。郑强说自己根本就没有表哥来过医院。但是医生却说：“你当时住院的时候不是有一个带金丝眼镜，非常有钱的男的带你来的吗？那个男的给你交了所有的手术费用，你当时手术家属签字也是他给你签的，你做完手术后，他还给你请了护工。那个护工一个月3000块钱。，不是你表哥，谁会给你请这么贵护工。”

  “那我做的是什么手术？”郑双强问道。

  “肝脏部分切除术啊，你表哥当时签字要求做的。”一医生拿出了郑双强做手术的知情同意书。直到这时郑双强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当他再想打电话找那个研究员时，却发现对方的手机已经停机了。

  严谨坐在路灯下，看着魏西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传真过来给自己的郑双强的口供，他发现远方贸易公司在郑双强被骗的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从入职体检、配合调岗再到同意郑双强请假，最后将他合法开除。这中间涉及人事、车间、保安三个部门，如果不是远方贸易公司高层有人配合，绝对做不到这么严密。而远方贸易公司和仁义医疗中心一样都是韦氏集团的子公司。如果之前严谨还在怀疑这是这起庞大的非法器官移植案件到底是韦氏集团还是仁义医疗中心，那么现在严谨可以确认，非法器官移植绝不是仁义医疗中心自己做的，而是韦氏集团这个大公司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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