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当天晚上。

  “路易·芮文还活着？！”

  晨风旅店内,老板加雷斯·戴维斯倚靠在吧台之后，露出了相当震惊的表情。

  他抓了抓自己的灰发，难以置信道：“不仅活着,还在下河城。这……当年的继承之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吧台之后的切利奥神情相当肃穆。

  “当年的继承之战，”他说,“是路德·芮文前去狮心城后，消息才扩散开来。”

  “根本没人提及他的兄长路易如何,”加雷斯了然，“仿佛他从不存在一样。”

  加雷斯·戴维斯到底在下河城定居两年,远比切利奥更了解当地的情况。

  老板迅速意识到不对劲：“若你不提……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来这里两年，不管是什么情况，从没有人提及过路易·芮文和当年的争端。他的存在就像是被抹去了。”

  切利奥蹙眉：“这不正常。”

  贵族的继承人斗争并不罕见,这往往会成为相当热门的话题,会为当地带来诸多非议。

  但下河城没有，理论上夺取继承人位置的路德·芮文，也没有承受任何“名不正言不顺”的指责。

  甚至是加雷斯说，若非切利奥提及，他都没察觉到情况不对。

  这才过去三年。

  连当地居民,都已经把路易·芮文的存在遗忘了吗？

  或者说，是有其他——

  “席尔瓦大人,原来你在这儿！”

  切利奥还在思索,一阵喧嚣轰隆隆进门，打断了他的所有思路。

  他扭过头，十几名佣兵从晨风旅店的后院浩浩[dang][dang]进门。

  “您可是冠军啊，大人，我们庆祝着,发现得胜者不见了，这怎么行！”

  “没想到竟然先溜进来了，席尔瓦大人连奖品都不要啦？”

  “和加雷斯这个老油条有什么可聊的，来喝一杯吧，大人！”

  刹那间，安静的酒吧室内，犹如将清水泼进了油锅，瞬间呜呜泱泱地热闹起来。

  剑斗大赛的参赛者、举办者，各个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尤其是打头的佣兵，正是第一轮就被切利奥击败的壮汉。

  他不仅不气恼，反而一脸横[rou]都叫笑容挤开，而强壮的佣兵肩头，扛着的正是手持奖品的莉可。

  切利奥：“……”

  这也就[jiao]谈了不足十分钟，小魅魔已然和诸多佣兵打成一片。

  她心安理得坐在陌生人的肩头，怀抱着自己的红宝石，[jing]致面孔中写满了纯粹的喜悦与快乐。

  “切利奥！”

  迎上圣骑士的蓝眼，莉可灵巧地从佣兵身上跳下来，把手中封面古朴的手抄本送到切利奥面前。

  这正是他在寻找的邪术师[ri]志。

  “你怎么在这里呀，”莉可开[kou]，“大家都在找你庆祝胜利呢！”

  当然是切利奥·席尔瓦赢得了剑斗大赛的冠军。

  私下里酒馆举办的擂台赛，对圣骑士来说完全不值一提。连举办者和参赛者也明白，有切利奥在，嬴家不会是别人。

  但切利奥·席尔瓦参赛，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赛，剑斗大赛狠狠收了一笔门票钱，参赛者人人有份，相当于白赚一笔钱。

  因而佣兵们非但不嫉妒，反而还觉得切利奥是做了好事。

  而莉可……

  比赛进行到一半，切利奥察觉到莉可突然离开，果断地要求中断竞赛。

  他及时赶回旅店二楼，这才发现了路易·芮文的踪影。

  但这些话，并不能与其他人说。

  举办者和佣兵只道是莉可发现了那名吟游诗人准备当小偷，而圣骑士发现异样，急忙跟上阻止了对方。

  所以，他们对莉可这名功臣也是一转之前的议论和审视，态度变得亲切起来。

  “还得感谢莉可小姐。”

  举办者正式道谢：“要不是她，今天的比赛就成了一场闹剧。热忱公正的席尔瓦大人和机敏的莉可小姐，真是天生一对！”

  吧台之后的加雷斯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

  切利奥狠狠瞪了他一眼。

  正事重要。至于其他人的误会，越解释越麻烦。

  并且，在切利奥不愿正视的心底，他也有那么一两分并不想去澄清这个误会。

  他竭力压抑住心中的微妙，深吸[kou]气，看向言笑晏晏的莉可：“刚才的事情，我能与你单独谈谈吗？”

  指的自然是路易·芮文的事情。

  这有什么可谈的嘛，该说的话，莉可在切利奥闯进客房之后都说清楚了呀。

  在恶魔眼里，没什么比庆功宴会还要重要，她就是为了享乐而生的。

  但莉可也不想得罪切利奥，他也是在[cao]心送自己回家的事情呢。

  于是莉可乖乖开[kou]：“好啊。”

  与剑斗大赛的其他人寒暄几句后，切利奥带着莉可来到了他们曾经住过的房间。

  邪术师的[ri]志，迪拉尼特的红宝石，两样物品均与莉可的到来有所关联。

  切利奥坐在客房的床榻边，随手翻阅起手中的[ri]志，继续刚才与加雷斯的话题：“路易·芮文是路德·芮文的兄长，他本应是下河城的第一继承人。三年前，下河城的老城主死后，兄弟二人之间发生了的斗争。”

  这是当年传到狮心城的消息。

  既然路易出现，且他想要的红宝石与莉可出现有关，切利奥认为莉可有必要知情。  “但继承之战结束后，下河城的所有人都像是忘却了路易·芮文的存在，连之后到来的加雷斯也是在我提及后才意识到不该如此，”切利奥说着，掂了掂手中的[ri]志，“也许路德·芮文在三年前动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

  他的本意仅是通知莉可。

  这事牵连到了她，她理应知晓前因后果。

  但让切利奥没想到的是，莉可听完后，居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召唤了恶魔呀。”

  切利奥的身形蓦然顿住。

  “邪术师经常会召唤恶魔，要求我的同伴抹去他人的记忆，”莉可见怪不怪地开[kou]，“这很常见。路易被施加了诅咒，所以大家都忘了他。他身上的魔法[bo]动是路德的，和切利奥身上有我的魔法一样。”

  若是路德·芮文曾经召唤过恶魔，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钟楼下方巨大的法阵，恐怕就是当年为了继承之战而召唤恶魔设立的。

  也正是那使用过的法阵，再次将莉可召唤而来。

  路易说邪术师本来的目的是召唤迪拉尼特的红宝石，只是没料到红宝石被深渊尊主赠与了莉可。

  那么……

  “路德·芮文需要红宝石，”切利奥顿觉不好，“是为了再次召唤恶魔。”

  而邪术师的[ri]志映证了切利奥的推测。

  他翻阅[ri]志的手停了下来，在当中一页，上面清晰写明了一切。

  [路德大人的法阵，需要巨大的邪恶能量。这样的能量在大陆根本找不到，只能向深渊索求。]

  邪术师的字迹潦[cao]，但言辞简洁。

  [传闻深渊尊主有一颗魔力深厚的红宝石，拿来完成法阵刚好。]

  果然与切利奥想的一样。

  [法阵用旧的就行，而当年路德大人拿到的指甲就是最好的召唤媒介。]

  绑架人质的邪术师，果然是受路德·芮文雇佣。

  发现自己女儿失踪的平民，向晨风旅店的佣兵发布了委托。若非机缘巧合，由切利奥·席尔瓦接下了解救人质的责任，恐怕普通冒险者不会是邪术师的对手。

  邪术师还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用自己的[xing]命完成了召唤仪式。

  切利奥越往下看，心越发的沉。

  [ri]志中一个“旧”字，昭示着路德·芮文还有一个新的法阵。

  用迪拉尼特的指甲，迪拉尼特的红宝石完成法阵，难道他想召唤的，是深渊尊主本尊？

  至于路易在离开之前暗示的——

  “不要将红宝石带入下河城城堡。”吟游诗人这么说。

  是否在暗示新的召唤法阵，就设立在下河城城堡内？

  三年前路德·芮文还不是城主，自然要小心行事。

  但现在，他拥有整个下河城，将法阵设立在最安全的地方，理所应当。

  不能把红宝石带回去。

  只是……

  切利奥合上[ri]志。

  纸业相撞发出啪嗒一声响，圣骑士抬头，看向眼前的姑娘。

  莉可一袭象牙[se]衣裙，叫室内昏黄的火光镀上淡淡暖[se]。白[ri]飞扬的裙摆总算安宁下来，垂在她的小腿边沿。尽管没了那份活泼的气息，却凸显出几分温顺与伶俐。

  迪拉尼特的红宝石被她挂在了脖颈之间。

  白皙的皮肤上，明亮的红是如此显眼，宝石折[she]的光芒为她增添了艳丽与贵气，在如墨般的长发之下，她的面庞与红宝石互相衬托，绚烂的叫人挪不开眼。

  ……不怪迪拉尼特会将红宝石赠与莉可。切利奥下意识心想，这很适合她。

  越是如此，切利奥越无法开[kou]。

  “假设路德在打红宝石的主意，”他艰难说，“我们的确不能将它带回城堡，我很抱歉，莉可。”

  言辞落地，切利奥只觉得愧疚犹如针扎般刺入自己的心脏。

  她确实是无辜的。

  不沾罪恶，没伤害过他人，连被召唤都是一场意外。

  来到人世间，莉可处处受到桎梏。与切利奥·席尔瓦的契约，经受旁人的议论和非议，还有路德·芮文的咄咄[bi]人与警惕。

  现在，她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切利奥都要说一句因为客观因素，她必须把红宝石留下来。

  内疚的想法如溢出来的水，几乎让切利奥感到窒息。

  而莉可，却只是无所谓的歪了歪头。

  她读出了切利奥蓝眼中的愧疚。

  “没关系啊，”莉可伸出手，捧起男人的脸颊，“红宝石可以留下来，切利奥是想把它[jiao]给加雷斯保管吗？”

  “……是。”

  “我答应你。”

  莉可说着，露出笑容。

  “切利奥不用伤心，其实我很高兴。”

  那温柔的花香，再次席卷切利奥的所有感官。小魅魔凝视着那含着淡淡痛楚的剔透眼眸，认真开[kou]：“换做之前，切利奥才不会给我说什么芮文家族的往事呢。现在切利奥选择相信我，愿意告知于我。”

  她的笑意发自真心。

  轻盈的声音如掉进银盘的珍珠，在室内弹跳着。

  “而且，切利奥答应了我，我送我回家，”莉可说，“我们是同伴，我不会为难切利奥的呀。”

  同伴。

  这是切利奥亲自纠正的莉可——他们可以称之为同伴，而非所谓“伴侣”。

  但现在，当莉可亲自说出[kou]时，切利奥却觉得憋闷的胸腔像是被锥子狠狠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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