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真的还活着吗？”

  夏苏溢愣神，诧异地看着那颗似乎很认真在问的金鱼缸脑袋，迟疑地说：“应该活着吧。”

  她不记得自己有哪里受到过伤害。

  楚千尘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夏苏溢。

  迷雾本身就是某种异常生物，扭曲人类的思想与认知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或许夏苏溢在她也没察觉到的情况下，突然死亡，而后变作死灵继续如活人般生活。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楚千尘的异头是为了抵抗疯狂，迷雾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善于引人失去理智，坠入疯狂。再加上楚千尘本身也不太稳定，如果无法扭曲自己的存在，他估计很快就会崩溃，变成和迷雾里那些怪物差不多的存在。

  一些死灵、怪物等异常生物能看到楚千尘的真实模样，因而他第一反应就是夏苏溢已经死去，目前只是一个死灵。

  不过仔细想想，夏苏溢能使用咒文，言语逻辑没什么问题，看起来也不像死灵。

  ……他其实分不太清活人和死灵的区别，以至于旅行中经常搞出认错种族的麻烦，让自己尴尬，也让别人尴尬。甚至还会引发一些仇恨，自己又不想被动挨打，最后就只能拉出一个世界的仇恨。

  至于旅行，那是一场非常漫长、旅途非常遥远的旅行。以至于到了现在，旅途抵达终点，准备养老休息时，楚千尘还是无法抗拒异常的吸引力。

  不过，无论是死灵还是活人，面前的这位“夏苏溢”都会是比较厉害一点的那种异常。

  年纪轻，思维敏捷，易于接受新事物新知识。没有接受系统教导就能直接念出咒文，第一次就能直接使用神秘力量，这是极高的天赋。

  以及……

  楚千尘落在夏苏溢面前，距离她不到三步，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不要思考，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夏苏溢点头。

  “在天上飞的是什么动物？”

  “鸟。”

  “在海里游的是什么？”

  “鱼。”

  “西瓜种在哪里？”

  “地上。”

  “人类是卵生还是胎生？”

  “胎生。”

  “会咬人吸血的是什么？”

  “食尸鬼。”

  “……”

  “……”

  楚千尘与夏苏溢对视，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食尸鬼是食腐生物，咬人但不吸血，攻击[xing]比较强，喜欢住在墓地周围。”

  楚千尘干巴巴地对夏苏溢说：“你的理智基本还在，但恐怕也受到了一点异常力量的影响。它扭曲了你的思维，让你知道了正确但你本不该知道的答案。”

  高灵值，高理智，高天赋，是学习咒文的天才。

  天才通常与疯子只有一步之遥。

  夏苏溢已经有半只脚跨入了神秘侧世界。凭借恐怖的天赋，她会主动或被动地接触更多的异常事件。

  如果放任不管，夏苏溢会在疯狂的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失去理智，堕落成怪物。

  楚千尘很快做好决定，他对夏苏溢说：“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学习如何自保吧。”

  他不想失去一个历史成绩好得能让自己从主任手里逃脱的课代表。

  夏苏溢反问：“您不教我如何使用咒文去消灭那种怪物吗？”

  “消灭？如何消灭？”

  楚千尘平静地说：“对付包括迷雾生物在内的多数异常，比起难以掌控的神秘力量，枪炮更方便，威力也更大。所以比起咒文我更建议你去学枪。而能被咒文杀死的存在，又无法被彻底消灭。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循环往复。它们是概念生物，明白吗？”

  夏苏溢蹙着眉，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根本不愿听懂。

  突然间，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后退一步，脸上渐渐爬上惊恐。

  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雷鸣般的吼声愈来愈近。

  一头山高的怪物从浓雾中出现，岩石般的灰黑[se]外壳，像是一头老虎，又像是一头行走的鲸鱼。行走的每一步轰隆作响，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坑洞，学校在它面前只有小腿那么般高，人类更是如尘埃般渺小。

  恐怖的体型带来的压迫感让学校里的无数师生感到绝望。

  楚千尘也转头看了那只山高的怪物一样，叹气道：“你觉得它很可怕？”

  夏苏溢勉强克制住恐惧，点了点头。

  楚千尘说：“可这种迷雾生物在神秘世界中只能算是低等的一类，没有被扭曲和侵蚀，还能被重火力简单杀死。你见过几十枚导弹都弄不死的神秘生物吗？我见过，死了差不多全世界三分之一的人。”

  夏苏溢放慢呼吸，把视线再次集中在楚千尘身上，“那是什么怪物？”

  “很多很多，藏在[yin]影里做些让世界毁灭的事，比如说召唤一些不该降临的存在……”

  拎着手提灯的金鱼缸脑袋说：“总之，面对那些重火力都无法彻底消灭的敌人，人类需要做的就是在各种异常中保持理智，保护自我，不要去接触，然后选择遗忘。而拥有极高天赋的你，需要做的不是消灭怪物，而是……保护身边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声声划破天空的炮响骤然出现。

  那只就要进入学校内的巨大生物被远处袭来的炮弹击中，高山一样的身躯剧烈晃动，因疼痛发出一声声愤怒的吼叫。

  那支特殊武装部队终于到了。

  楚千尘松了[kou]气，要真被那只山怪进入学校范围内，估计迷雾散去后这里就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夏苏溢看着楚千尘，再一次询问：“那些连重火力都无法消灭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楚千尘望着她，拎着的手提灯骤然亮起刺眼的红光，照在金鱼缸的透明玻璃上，缸中金鱼游了一圈，吐着气泡，水[bo]微动，在血红[se]的灯光照[she]下，像极了一缸血水。

  而那只金鱼在一圈圈的游动中，褪去了艳丽的鱼鳞，露出森森白骨与腐烂的内脏，像在血海中渐渐死去。

  夏苏溢的瞳孔开始紧缩，她与那只散发死亡气息的金鱼对视的一瞬间，耳边的枪炮声和怪物的嘶吼声都在一点点远去，时间像是被暂停。大脑中有虫子窸窸窣窣啃咬，它们在移动，在吞噬，无数的细微动静无序而混乱，又像是不断呢喃着几个音节。

  头疼得仿佛要炸裂，眼前视野变暗，思维也在无限放缓，夏苏溢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亡，在无边的孤独中崩溃……

  而后刹那，耳边早已消失的声音渐渐回来。

  “……咒文，魔法，仪式，使用这些神秘力量能带来自身强大的错觉。但强大的不是你，而是把力量借给你的某些存在。倘若去寻求自身无法控制的力量，最后只会被浓度越来越高的力量侵蚀，堕入疯狂。”

  “夏苏溢，我教你的第一节课内容，就是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堕入疯狂。”

  金鱼缸里的[ye]体重新恢复透明，金鱼也变回艳丽漂亮的外形，只有那手提灯，依旧亮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红光。

  夏苏溢慢慢闭上眼睛，仿若无力般说道：“我知道了，老师。”

  楚千尘仔细地观察了夏苏溢一会儿，确认她的理智还正常后，在走廊尽头出现的那支队伍赶到前，语速极快地说道：

  “我先走了，记得不要和别人说起我的事。这两天回去休息一下，周六我来找你。”

  话音落下，楚千尘消失在原地。

  夏苏溢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她睁开眼睛，满眼都是血丝。

  走廊尽头出现一支四五人的武装小队，他们快速赶到夏苏溢周围，端起枪冲着教学楼外墙没来得及离开的鱿鱼触手疯狂开枪。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扶起夏苏溢，“同学，你没事吧？”

  夏苏溢摇了摇头，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她疯狂擦着眼泪，内心的某个想法却越发坚定。

  第一步，先把历史老师那个长异头的方法学过来！

  如山般庞大的怪物再挨上两枚炮弹后，第三颗炮弹直接[she]穿它的头颅，无数的子-弹早已将它四肢的跟腱[she]得血[rou]模糊，以至于根本无法行走，更别说是逃脱。

  这是一场教科书式般的歼灭行动。

  几十支特殊小队涌入校内，不断[she]杀中小型的怪物，拯救幸存者。

  但即使他们来的速度再快，学校里也已经是一片惨不忍睹。

  跳楼自杀血[rou]模糊的尸块，厕所里被吃得只剩下一个头颅，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寄生成为巢[xue]的学生……

  简直如同人间地狱。

  某支特殊队伍的小队长端着枪，经过墙角那位眼眶里空无一物，全身鲜血淋漓的死者，咬紧了牙关，被汗水湿透的手套极为冰冷，却能把枪握得更紧。

  夏苏溢被这支队伍送到了高二（六）班的门[kou]，已经有其余队伍赶到这层楼，那支队伍的小队长正在和班主任老张[jiao]谈。

  夏苏溢走了过去，注意到老张的表情有些怪异，又看到漆黑的教室里一片死寂。

  她对上了班长乔星竹异常平静的眼睛。

  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出现变化的，不止她一人。

  ……

  楚千尘打了个喷嚏。

  他正坐在校外的装甲车上，顶着寒风瑟瑟发抖。

  车队附近只剩下十几人巡逻，其余的队伍全冲进了学校。

  让楚千尘意外的是，这支队伍的总队长顾队并没有参与战斗，而是跟着坐在车上，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

  “行动成功了。”

  顾队打下最后一个字，发出消息，然后像是松了[kou]气，抬头对楚千尘说。

  “你可以下车了，去学校门[kou]排队签字。”

  楚千尘点了头，坐在装甲车边缘慢慢往下滑。

  迷雾渐渐散了，天空逐渐出现漆黑的夜空，有明亮的灯光穿透浓雾，让周围的景象再次清晰。

  雾气从身边散去，有种微凉的触感在皮肤表面短暂停留，而后随着雾一同消散。

  楚千尘望着学校满是血迹的伸缩门，情绪不由低沉下来。

  他并不喜欢原先舒适平静的环境突然发生巨变，更别说还是那么惨烈的事件。

  上方响起顾队的呼喊，“楚千尘？”

  楚千尘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车顶，“怎么了？”

  顾队摇了摇头，说：“没事，看你发呆得有些久了，要我陪你过去吗？”

  楚千尘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他走向渐渐汇聚学生的校门[kou]。

  装甲车顶的顾队望着楚千尘的背影，终于慢慢松开了握紧手/枪的手。

  是人类的头颅……

  顾队回忆雾散的那瞬间，名为“楚千尘”的生物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头上顶着的不再是金鱼缸，而是正常的年轻人头颅，头发有一点长了，气质看起来很柔弱，没有一点危险感。

  所以之前的果然是幻觉吗？

  顾队看着雾散后成功发出去的调查通知，略微纠结地捏了捏眉，发出去的任务收不回来，不过以防万一，派人先去观察一下也不错。

  他合上笔记本，在屏幕暗下来的一瞬间，那条刚刚发出去的消息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

  楚千尘在校门[kou]临时摆起来的休息区签了字，被不知道什么药水喷了一嘴，又酸又涩，差点吐出来。

  学校估计要停止开学好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道学生们该怎么办？他们这些老师会带薪休假吗？

  楚千尘随意想着，打了车准备回小区。

  路上打开手机随便逛逛社区，发现一小时前新阳市第二中学上热搜了。

  【连环杀人犯团体已经被击杀！】

  ……所以是把异常事件说成恐怖袭击吗？

  小区到了。

  楚千尘叹[kou]气，把手机塞[kou]袋里下了车，双脚踩到地面的下一刻，一股冰冷的气息如[chao]水般涌来。

  定眼一看，

  好家伙。

  小区里也弥漫着一片浓雾，无数的怪物在雾中若隐若现。

  警报声开始响起，路人在旁边疯狂拍照片。

  楚千尘脸上的表情渐渐化为冰冷，下一秒消失在原地，而周围却无一人察觉到他的消失。

  一条街外的某栋办公楼天台，一个举着望远镜观察小区迷雾的青年正一边通着电话，一边转述情况。

  “……是的，成功了，就算没有核心，人造迷雾也是可行的。但还未发现［猴子］，此外……”

  就在这时，他旁边的天台栏杆上突然冒出一道身影。

  青年察觉到来者不善，警惕顿起，刚做出战斗姿势，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脚踹到地上，手中握着的手机也摔在了旁边。

  楚千尘走到青年旁边，捡起地上的手机，同时用手提灯变出的拐杖压着青年的后背，不顾疯狂挣扎的青年，声音冷漠地对显示通话的另一端说：“你是谁？”

  对面没有说话，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楚千尘的灵触疯狂震动，只要对方一开[kou]，灵触就能直接抓到他的身份。

  但下一秒，“嘟”的一声。

  电话被挂断了。

  楚千尘：“……？”

  对面不守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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