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极为艰难的抉择摆在了齐烨的面前。

为了救周宝，将所有人置身于异国绝境，九死一生。

或是放弃营救周宝，另想其他办法，最后十之八九打道回府。

没错，最后打道回府。

数万人围困的山区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周宝带回，天方夜谭。

大家最初以为周宝等人是被困在了鹿儿山，并未觉得任务艰巨。

山区靠近海域，地方很偏，多是小城，兵力有，多是对方武装民兵。

只要确定了周宝等人的具体位置，想要将人带出来不但有可能，可能性很大，谁拦就用火药轰谁。

瀛岛调派兵力也不容易，长途跋涉的，等它们赶来的时候，大家早就坐船跑了。

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之前是一半一半，现在是九死一生。

“周宝等人是我带入亲军营的，更何况舟师残部之中，许多霍将军旧部。”

阿卓率先站起身表态：“船停下后，我去，将他们带出虎口。”

史恭第二个站了起来，乐呵呵的说道：“马革裹尸是军伍的下场，迟早要死，死在哪里大不同，死在瀛岛，杀瀛狗，到了下面也好吹嘘。”

龚信拉着月泉一起站起了身：“本侯最善追踪与诱敌之术，再操劳一次吧，免得世人说老道这侯爵名不符实。”

公输甲没站起身，望着齐烨：“恩公去，小老儿就去。”

季小鹿直接给花树和贲拉了起来：“我们是伙伴，伙伴就要救伙伴。”

“不用投票了。”

齐烨与旺仔也站了起来，摊了摊手：“是啊，我们是伙伴，伙伴，除了用来坑之外，只剩下来救了，你坑我，我坑你，这才是伙伴。”

大家会心一笑，事情定下了，都去，同去，同生共死。

金甲号，再次扬帆起航，伴随着两声惨叫。

瀛岛天潢贵胄，连个名字都没来得及说，一分为二了，被扔进了海中。

游正逍毕竟是汉人，待遇不同，挂在了船尾，满身鲜血，齐烨想知道金甲号跑的快，还是群鲨跑的快。

事实证明，还是群鲨跑的快，齐烨制定计划也就不到小半个时辰，跑到船尾一看，游正逍就剩一条胳膊挂在绳子上了。

“调皮，这么大岁数了还喜欢变魔术。”

齐烨耸了耸肩，回头高道：“满帆，全速，杀向瀛岛，攻打鹿川城！”

金甲号，乘风破浪。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齐烨两世为人，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不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不管怎么说，活了两世，对自己的要求难免高了一些，两个要求，两个目标。

第一个目标，尽量去灭瀛。

第二个目标，照顾好身边的人。

无论外界如何评价他，齐烨总是摊着手，耸着肩，或是自吹自擂，或是有些尴尬。

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也没那样的雄心壮志，一切的一切，只是两个目标罢了，

一望无际的海，被困的伙伴，满帆的船，这就是齐烨，这就是同伴们，令人觉得可笑，可笑之余有些可敬，可敬时又难免觉得这些人有些滑稽。

还是那句话，这就是齐烨，以及他的伙伴们，可笑也好，滑稽也不在乎，可敬也成，大家在一起就好，不离不弃。

…………

南庄，季渃嫣居住的小院。

齐怀武坐在屋中，怀抱着襁褓中的齐安，咧着大嘴傻笑着。

齐安，这就是季渃嫣为齐烨之子取的名字

幽王府第三代，幽王之孙，世子之子，景郡王，齐安。

安，宫中不想要这个名字，仿佛百姓之子。

安，朝廷不想要这个名字，仿佛百姓之子。

安，就连京城，从士林到坊间，从读书人到普通百姓，连他们都不希望齐烨的孩子叫这个名字，不威风，不煞气，不高深，不符合幽王府小少爷的身份。

宫中，朝廷，包括士林，甚至多次跑到南庄进行抗议，真正的抗议，因为齐烨的孩子叫齐安。

没吊用，季渃嫣喜欢这个名字，齐怀武更喜欢这个名字。

安，安生、安康、安定，平平安安，这就够了，就很好了，齐安齐安，一辈子平平安安，好名字。

季渃嫣捧着一杯香茗，放在了桌上，又蹲身添了几块火炭。

齐怀武想要帮忙，又舍不得放下孩子，尴尬的笑着。

“爹您哄着就是。”

季渃嫣坐在了旁边，望着襁褓中的孩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幸福的笑容。

“抱一会就够了，就够了。”

齐怀武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强忍着不舍将孩子递了过去。

季渃嫣却没接，收起了笑容，有些执拗。

“爹，这是您的孙儿，您要抱着。”

“可…”

“若当真如您担忧的那般，为何齐烨立下赫赫战功，为何天下传唱，为何洪福齐天，您抱着安儿，是安儿的福分，您屠灭西域诸城，非是双手染血，而是为大康子民积攒了福分，不教百姓受战火之苦。”

齐怀武无声的叹了口气，强颜欢笑着。

有些事，他没办法解释，也无法解释。

终究还是继续抱着孩子，齐怀武又咧嘴笑了。

“像你，像烨儿，像你多一些，秀气，俊美，眼睛像烨儿，精明着。”

“也像您。”

季渃嫣淡淡的笑着，淡淡的点着头，可眉宇之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齐烨，已经好久没有给庄子里写过信了。

“老爷。”

外面船了轻唤着，齐怀武微微沉吟了一声，陈渊走了进来，分别向齐怀武，季渃嫣，包括襁褓中的齐安，一一施了礼。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一点老六还真不如齐怀武。

出了什么事，看宫中，太监啊、禁卫啊，着急忙慌咋咋呼呼的，和老六驾崩了似的。

再看齐怀武手底下这群人，再急的事，不莽撞，不忘礼数。

“少爷去瀛岛了。”

陈渊施过礼，没有对在场的季渃嫣刻意隐瞒，这事已经传开了。

“抱刀司有一司卫，名为周宝，率众亲军司卫受困瀛岛，少爷调船一艘，精兵强将五百人，加之船员、水手，共计七百二十五人，前往瀛岛营救受困司卫。”

齐怀武面无表情，只是下意识看了眼季渃嫣。

季渃嫣站起身：“爹，您莫要忧心，我上去歇会。”

说罢，季渃嫣转身上了楼，转身的那一刹那，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泉涌。

抱着孩子的齐怀武久久不言，足足半晌，终于开了口。

“羽卫，叫回来，幽骑，调半数，赶赴东海，再去寻高句丽使节，叫他将高句丽战船调至东海。”

“老爷您的意思是…”

“寻高句丽使节，告知他们，调运兵船，多多益善，他们出船，我大康出兵，高句丽定会坐山观虎斗借调船只，再告知他们，密谈，若是能一次将三万兵力调到瀛岛，本王将火药之秘告知他们。”

陈渊下意识问道：“您知晓如何打造火药？”

“老子上哪知道去。”

“哦。”陈渊恍然大悟：“骗他们。”

齐怀武没好气的说道：“船到了，羽卫与幽骑登船，将船上的所有高句丽人统统宰了。”

“那船…”陈渊咧着嘴：“不是借，是…抢啊？”

“不算抢，嫌他们占地方罢了，本王如今有了孙儿，不愿双手多染鲜血，到时他们自缢也行。”

“那到了瀛岛，船还他们吗？”

“你他娘的在京中待傻了不成，老子凭本事抢的船，为何要还。”

“那不还是抢吗。”

“不抢，你给老子造？”

“有道理。”

陈渊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刚要离开，又想到一件事。

“老爷您这么做，高句丽会不会和咱开战啊？”

“开战？”齐怀武冷笑连连：“老子有了船，想打哪个打哪个，就算他不开战，老子也要弄残他们。”

陈渊挠了挠脑门，寻思也没啥要问的了，转身离开了。

“爹。”

楼梯口传来季渃嫣的声音：“齐烨去救人定有依仗，您莫要操之过急。”

“他救他的人，我灭我的国，不耽误。”

季渃嫣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以前以为齐烨就够莽的了，和老齐一比，小巫见大巫。

这就是齐烨和齐怀武最大的不同之处。

齐烨，到底还是社会经验少，太天真，总想着自己造，自己研究，自己发展。

齐怀武不同，四个字，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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