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宸话还没有说完，阿宁眼睛一闭头一歪连带着身子也歪了。敖宸眼疾手快的扶着她让她躺好，再帮她脱了鞋子盖好被子，最后点上安魂香。

  “他到底是对我们俩谁不放心呀！”敖宸抱怨着，一回头，愣了一下，他诧异的问道：“怎么是你？”

  季风笑眯眯的反问道：“怎么不能是我？”

  敖宸也不问了，反正都是安逸那家伙的安排，他觉得好就好。

  阿宁有季风守着，敖宸也就放心的离开了。

  季风将屋里的蜡烛吹灭，他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他的样子很像在担忧着什么。

  这一夜，晏城注定没个安宁。

  一夜之间，百十家这个楼那个阁只剩下一地的狼藉。一夜之间，往日里冷冷清清的晏城大牢被塞得人满为患。

  晏城不打烊的小伙计阿数一早就等在客房门口，阿宁一出现，她立马上前禀报。

  “小城主，菁菁姑娘已经安顿好了，不过她急着见您，她还让我替她问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阿宁看了一眼周围，她一边扎头发一边问道：“昨晚有人去店里吗？”

  机灵的阿数马上就领悟到，小城主这是要故意说给旁边那些故意偷听的人。

  于是她苦着一张脸说道：“有，亥时来了一批当兵的，领头的说是要搜查朝廷的钦犯。成伯让他们拿出府衙的文书，可他们死活不肯出示搜查令，他们还强行闯进店里，一通乱翻后人没找到，咱们店里的东西倒是被他们拿走了不少。”

  阿宁顶着一张笑脸，语气阴森的问道：“抢东西都抢到家里来了，你们也不知道拦着吗？”

  阿数带着委屈的哭腔说道：“我们怎么敢拦人家呀，人家可威风可厉害了，人家是平西王府的亲卫，咱们就是个小小的杂货铺子，咱们怎么惹得起人家平西王府呀！”

  “你跟我进来。”

  抽抽搭搭的阿数跟着生气的阿宁进了屋，好事的人们要往门前凑，好巧不巧元宝来了。

  “各位找我们公子有事？”元宝将一群人看了一遍，好心提醒道：“诸位要是真的有事，还是直接去不打烊比较好。”

  一群人赶忙说自己只是路过，他们还有事要忙，然后就灰溜溜的跑走了。

  元宝进屋之后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不是宁公子，不是不打烊的小伙计阿数，更不是他们家少爷。这个人面朝里侧躺在床上，似乎在睡觉。

  阿宁走过去踹了季风一脚，被踹的人动都没动一下。

  “要睡回家睡。”

  季风把被子往上一提直接蒙住了头，瓮声瓮气的说道：“阿福在家，没人会发现。”

  阿宁也懒得再理他，转回身问元宝：“事情还顺利吗？”

  元宝想了想才说道：“我昨晚去找人，发现有大问题。因为临近子时，我就决定去不打烊买些消息。说来也巧，子时的不打烊很清闲，我进去买了消息就出来，难得这么快。”

  阿宁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比如皇帝手里有一个专门负责收集、传递情报的小机构，当初帝后大婚时，皇帝把这个小机构给了皇后。

  再后来，陆景非跟着陆景凡去了边关，皇帝又把控制这个小机构的信物给了陆景非。

  陆景非也是个好儿子，他二话不说就让亲爹又给他做了个信物，然后给了陆景凡。

  皇后有自己的情报网，皇后也不爱用皇帝送的，所以这个小机构实际上一直都是这爷仨在用。

  嗯，更准确来说，这个小机构存在的最大意义已经快要变成：为了方便皇帝给两个儿子准确、及时的频繁送信。

  元宝说去找人，找的就是这个小机构在晏城的分支。他说有大问题，其实就是这个分支已经被别人收买了。因为不能被信任了，所以他要去不打烊买消息。

  收买他们的人一猜就能猜中，阿宁只想感慨一句，陆家这俩熊孩子还真是会作死呀。

  阿宁之前还在考虑该给他们挖个什么样的坑，现在看来，他们自己已经挖好了坑，自己还跳了进去，他们甚至开始自己动手活埋自己。

  阿宁对阿数说道：“你回去告诉她，我吃完早饭就回去见她。”

  “您身上还有钱吗？”说话间，阿数已经拿出了钱袋子。

  “还有。”阿宁示意她把钱袋子收起来:“你回去忙吧，你顺便告诉成伯，昨晚的事情做好清点登记，等我不忙了，我亲自去找皇帝谈赔偿损失的事情。”

  阿数就知道他们小城主不会白白受了这份气，她回去一定要好好清算清算。

  出了房门，阿数马上又换上委屈要哭的表情，在她路过客栈大堂时，满大堂的人都或明或暗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们殿下给您的信。”

  阿宁看着元宝手里的信，她没有接，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面无柄且小巧的青铜镜。

  “他的那封信是给你的，你要是同意信里面提的事情，你就把镜子拿走。”

  元宝都没有考虑就把信封上写着宁公子亲启的信打开了，他将信认真看了一遍。

  这封信确实是陆景凡给他的，陆景凡说他跟不打烊已经正式达成共识，他让元宝继续留在陆景非身边，事事听从阿宁的安排。

  沉默片刻后，元宝伸手接过了阿宁手里的镜子，他还不忘问道：“宁少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慕清容也不小了，该找个合适的人家成亲了。我瞧着，陆景正特别适合她。”

  正在研究镜子要放哪里的元宝不由一愣，他不确定的问道：“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阿宁拉过元宝的右手腕，要来小镜子，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我要慕清容做陆景正的皇子妃。”

  “嘶——”

  元宝本能的抽回手，他一边搓着刺疼的手腕，一边问道：“所以我们要保陆景正？”

  阿宁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说云皇后为什么要毁掉云氏一族？”

  元宝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他只知道，宁少爷既然这么问他，答案一定不是他们所有人所认为的那个原因。

  “人总觉得死可怕，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生不如死又求死不得。”阿宁轻抚着右手手背，喃喃道：“就这么缩在没有我的角落里有什么不好，非要上赶着往我跟前凑。”

  所以，不是要保谁，宁少爷的目的是要让两个人都活不好又死不了？

  心有疑惑的元宝告辞后出了屋，床上蒙头睡的季风就如诈尸般突然坐了起来，他看着阿宁，阿宁也在看着他。

  他们俩就这么对视着，然后在突然的一瞬间，季风感觉自己如坠寒渊。

  或许他们都错了，连城主都错了！

  “小城主，”季风紧张的直搓手，他使劲咬了咬牙才鼓起勇气再开口说道：“小城主有什么安排，吩咐我们一声，我们去办就好了。”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有什么安排，我又怎么知道该给你什么吩咐。”

  阿宁也很苦恼，她也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她为什么会在千年前突然消失，为什么千年后她又莫名出现。

  越来越混乱的局势，越来越严重的危机，还有那些出乎意料的人，事情越来越复杂，她都快看不清自己根本目的了。

  季风看着阿宁停不下来的笑脸，他心里对城主是有埋怨的。城主生气归生气，但是真没必要这么折腾小城主呀。

  她不就是杀柳无颜的时候还一副笑模样嘛，至于要施术让她时时刻刻笑嘻嘻的嘛。

  “小城主，”季风犹豫再三，最后一咬牙才问道：“阿星没有跟你提过什么吗？”

  “她比我还不爱说话，就连她最后离开时都没有留下任何话。”

  阿宁想起她们最后一面，乌云压顶的茫茫大漠，阿星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当时的眼神很复杂，阿宁看不明白。

  接着阿星调转马头，她扬鞭策马，她们背道而驰，却不想一别成永别。

  很长一段时间里，阿宁都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总会在不经意间叫出她的名字，只是转过头时再也等不到她出现。

  季风内心挣扎了很久才说道：“小城主，其实你出事之后，不夜城里出现过一个传言，说是阿星为了复活她的主人，杀了你。”

  阿宁诧异的问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季风回忆着说道：“谣言传出来的时候，城主和大小管事都不在城里，所以这件事越传越疯，结果就是他们以为你报仇的名义结伙闯入中枢院，放火烧了阿星住的地方。城主回来的时候，大半个中枢院都烧没了。”

  “然后我哥就把他们统统打了一顿？”阿宁能猜到她哥的大概反应。

  季风摇着头说道：“没有。”

  “没有？”阿宁惊得眼睛都不自觉瞪大了。

  她能不惊吗，连城主的家都敢烧，换成是她，肯定直接全杀了。虽然她哥比她仁慈，不会干这种……

  “城主把他们全杀了。”

  阿宁经历了初时的震惊后很快就理解了她哥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看似反常的举动，中枢院对于不夜城来说只是中枢，但对于她哥来说却是家。在那个失去至亲的时刻家被毁了，圣人都要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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