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羽峰顶，众人等着良辰。

  姜漓还在被族老教育，做为一宗之主，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姜紫菀没有帮老父亲解围的心思，正看着坐在圆台中间无聊的把玩着宝石的寒芊芊。

  众人看着姜漓也是叹了一口气。

  原本姜漓的宗主之位来的就不合规矩。

  翎羽宗由三位八阶（姜、燕、和）建立，已快有千年，建立者已经仙逝，现在是第三代八阶，而和家上一代和这一代都没有八阶出现，和家势弱。

  上一辈和上上辈姜、燕、和三家因与其他势力争斗，虽然惨胜，但也导致人才凋零；

  宗主也因为争斗陨落了，而辈分更老的三家族人要么行将木就，要么在全力突破八阶，没有合适的宗主人选；

  两位八阶并不想宗主的位置交给宗内其他的外姓人，也就从姜漓这一辈人中选择了宗主的人选；

  姜漓又是这一辈中最优秀的人，也就卸下了姜漓圣子的身份，转而让他成为翎羽宗创建以来最年轻、修为最低的宗主。

  姜漓是被推着上任的，不然以他当初天命之年凝丹之境（四阶）就担任宗主之位显然不合规矩。

  虽说经历了不少质疑和反对，但是好在姜漓也争气，上位之后表现极佳，宗主之位坐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唯一的诟病之处就是已经婚配之后与和玉云有着流言蜚语；

  后和玉云姜漓两人闹出风流事，孕期的燕蕴柔心思敏感，自己待产之际丈夫和别的女子风流了一番，这行为在妻子眼里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出走，被以往死仇势力的残党发现，酿成悲剧，事后姜漓带人把残党灭了，残党在对姜漓的讽刺大笑声中化为灰烬。

  原以为此番打击之后姜漓会一蹶不振，宗主之位也会让出来，不曾想归来的姜漓又投入到宗主的工作中，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的行为也堵住了旁人的嘴，对姜漓的宗主之位有了认同感，开始信任这位不满六阶就成为宗主的姜宗主。

  随着修为精进，五阶七层的修为已经离六阶很近了，运气好不出二十年就能突破，六阶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宗主，再也无人能反对。

  以往的姜漓都是表现极佳，老祖和长辈们也就觉得承受的压力、让出的利益有所值，现在马上苦尽甘来，自然不希望姜漓犯错，因而有些严厉，过于小题大做，目的是防止姜漓在往后行为过激酿成错事（比如女儿和那个背景大的黄毛混在一起，可不要因为这事得罪了别人）。

  姜漓也知，所以对于责罚也是不加反驳，都接受，但心里并没有过多悔改，姜紫菀是姜漓的绝对逆鳞，是姜漓对燕蕴柔所有亏欠的精神寄托，是姜漓作为一个父亲所想要给予的所有。

  ……

  “族老，别说了吧。”

  后方传来一道声音，众人回头一看。

  来者带着帷帽面纱，看不清面容，身着华丽，但却显得干瘦，手戴黑色手衣，瞧不见半分肌肤。

  “和玉云！”

  众人诧异道，来人正是和玉云。

  还在说教的族老也转过身看着和玉云，看着这位友家晚辈，终是叹了一口气，走入人群。

  姜紫菀看着这枯瘦的身形，心里百感交加，却也恨不起来。

  十几年前这档子事发生后，和玉云把所有的错怪在自己头上，无颜面对姜漓和姜紫菀以及三家族人，告诉了三家族人事实，卸下自己圣女身份，从此开始闭关修炼，十几年来成功从凝丹境巅峰修炼到凝丹境一层，所凝灵丹随时有破损的风险。

  众人也感应到和玉云的修为，大惊失色。

  “玉云！”

  “你这修为！？”

  和玉云摆了摆手，不想多说，看了两眼姜漓，扭头环视，在人群前方找到姜紫菀。

  昨夜燕流连给和玉云说了一句，蕴柔的孩子长大了，和玉云思索一晚才决定出来。

  像，真像，和玉云鼻梁一酸，眼中泪水打转。

  众人沉默下来。

  姜漓看着和玉云那华丽衣装也遮不住的消瘦身形，感应着那随时可能破碎的灵丹，对这位打小就照顾自己的青梅感到悲伤。

  众人看着二人，心绪纷飞，当年的圣子圣女变成如今模样，当年反对姜漓共娶二人的族老也感到了痛心，但也无可奈何。

  姜漓走上前，和玉云连忙往后退几步，姜漓见此，也就停下脚步。

  姜漓率先开口：“你的修为？”

  和玉云沉默了一会儿：“道途艰难，修炼缓慢，急功近利，被反噬了。”

  一旁燕家的一位族老却讥道：“我看是你心中有愧，走火入魔了吧。”

  同族好友拉了拉这位族老：“少说两句吧。”

  族老“哼”了一声，走入人群。

  其余两族之人不敢多言，外姓高层也摇摇头。

  和玉云低头，确实如燕家族老所言，这些年来一直沉浸在悲痛自责中，哪能静下心来修炼，道行也因为强行修炼而反噬，不进反退。

  “为时尚早，大家都先去歇息吧。”圆台中燕家八阶老祖开了口。

  众人闻此，识趣的离去，燕流连给姜紫菀传音，姜紫菀也就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

  唐官萤看了眼情绪低落的姜紫菀，又看了看圆台中一脸呆的寒芊芊，瞥了眼默默站立的两人，跟着燕流连离去。

  两位八阶老祖闭了眼，寒芊芊感觉气氛不对，也紧闭了眼睛，而后两位老祖在圆台边缘布置了隔音。

  ……

  拥挤的山巅骤然空旷起来，耀眼日光照射在心中悲凉的三人身上。

  “对不起……”

  和玉云率先开口，姜漓看着低头致歉的和玉云。

  此事怨谁？怨和玉云心爱男子？怨姜漓优柔寡断？怨三族族老为了更大的利益不成全二人？怨燕蕴柔不愿与他人共嫁一夫？怨敌势残党？还是怨当初老祖为了更好地发展驱逐追杀翎羽宗周围势力？

  都怨，都没法怨。

  宗门要发展，正理；敌势要复仇，正理；妻求一夫，正理；追求所爱，正理。

  恶人是谁？谁都是，谁都不是。

  ……

  和玉云年长姜漓几岁，姜漓又长燕蕴柔几岁，三人自小关系极好，和玉云一直充当姐姐的身份照顾二人；往后多年，姜漓优秀，俘获二女芳心，和玉云倒不介意，但是从小被照顾被谦让的燕蕴柔缺乏安全感，只许姜漓和一人成婚。

  姜漓好色，放不下两人，外加宗门形势上同二人成婚也是不错的选择，知晓和玉云的想法后惊喜万分。

  但燕蕴柔却很决断，有她无我有我无她，一副姜漓与和玉云成婚自己就和小时候一样离家出走，不再打扰你们的模样，和玉云姜漓二人没法，私下交流之后决定先让姜、燕二人成婚，往后再想方法；

  恰此时宗主陨落，姜漓因福缘比和玉云深厚且作为男丁更适合宗主之位，做了翎羽宗的宗主，而圣子之位空缺，定然有新的圣子出现，和玉云若是继续保持圣女的身份很容易在外界因素下与新任圣子对标，到时候免不了闲言碎语；

  于是三族长辈施压，让姜漓早早与和玉云成婚，燕蕴柔得知此消息开始收拾起了行囊，打算离去，和玉云与姜漓顿时急了，知道这小妮子的性格，打定主意之后想要拉回来那就难了；

  于是二人私下商讨，决定先斩后奏，让燕蕴柔先怀上身孕，宗门那边就没了办法，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让姜漓先与燕蕴柔成婚，然后让宗门以强硬的态度逼迫燕蕴柔同意姜漓再娶和玉云；

  二人想法很好，却没想到高层想的比二人更绝。

  ……

  三族虽然不反对姜漓脚踏两条船，但是正妻的身份必须是和玉云，其原因还是因为和家无八阶势弱，而宗主和宗主夫人是宗门权利体系中的重要位置，影响着宗门活动的大体方针；

  在内部上，若作为嫡系的和玉云成为平妻或妾，那么和家想要靠着后辈维持实权的想法就落空了；宗门的权利集中在两家手中无法实现闭环，没有了制衡的作用，翎羽宗老祖和最高层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和玉云只能是正妻、是宗主夫人；

  在外界因素上，和玉云的天资超过燕蕴柔一大截（甚至也强过姜漓），圣子圣女的身份自然落在了姜漓与和玉云身上，宗门高层也一直为二人造势，二人乃是翎羽宗的牌面，是有资格冲击八阶的人才，身份地位上二人同等，燕蕴柔低了二人一筹；

  若圣女成了圣子的妾，外界会怎样看翎羽宗？结合翎羽宗和家势弱的形势，嫡系圣女成了姜家和燕家的陪衬，那么外界之人就敢笃定和家已经在翎羽宗失势，三家少一家，翎羽宗必然会有大量的权利交替，那么渗入翎羽宗的机会不就来了？

  内外影响下，宗门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就是和玉云同姜漓成婚，至于燕蕴柔其实无所谓的，其战略意义比不上和玉云。

  宗门的发展是条险路，决不能让少数人决定整个宗门的发展，因而会让宗门的权利会杂糅分散到三家族人和少数外姓人手中，原本翎羽宗的权利结构是三三三一，但这数百年来因和家无八阶权利结构已经快要交替成三三二二（和家与外姓为二），姜漓娶了燕蕴柔，宗主和宗主夫人的权柄就会落到姜、燕两家，和家和外姓的权利会止不住的被蚕食，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高层只能采取下策，为了维持和家与外姓的权利，只能让和玉云和宗门外姓高层的领头羊嫡系成婚，让和家现阶段先与外姓高层联合起来，造就最为稳妥的鼎立权力结构来发展。

  所以，现实就是和玉云和姜漓玩脱了，没想到高层为了宗门的未来会这么果断。

  ……

  拉拉扯扯几个月，二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外姓那边都开始布置婚房了，二人咬咬牙，决定来一手故技重施，怎料被早有预料的高层当场逮捕，而全宗注意力都在这的时候，怀胎九月的燕蕴柔得知消息后收拾行囊带着丫鬟跑了，悲剧也就随之发生。

  事后，和玉云差点手撕那个领头羊的傻儿子，然后卸了自己圣女的身份，闭关；姜漓投身宗主工作，养育姜紫菀；高层沉默一阵，然后很快开始维持宗门的权力体系；至于圣子圣女这两个身份，宗门心有余悸，也还未立。

  单论结果还行，铁面无私的姜漓没让姜家族人得到更多的权利，和、燕两家势力变动不大，外姓的地位总的有所上升，但是因为有渗入的原因，外姓的高层人员增多，实则每一个外姓高层的权利减小，整体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对宗门来说，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当事人的悲剧虽然让人可惜，但宗门并不后悔，一切都是时运使然，再来一次也是同样的选择。

  ……

  无言，姜漓不知如何开口。

  姜紫菀走上前来，这些年来姜紫菀多次哭闹燕流连，早已知当初发生的事。

  “云姨。”姜紫菀低头打招呼。

  和玉云看着眼前少女，泪水终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和玉云平复平复心情，勉强语气连贯的问道。

  “姜紫菀。”

  “紫菀……紫菀……，真好听的名字。”

  “云姨，你能让我看看你吗？”姜紫菀抬起头。

  和玉云顿了顿，沉默一会儿终究是摘下了帷帽面纱。

  双眼深陷布满血丝，面容枯槁，肌肤松弛无血色、白的令人脊背发凉，挽起的黑发藏在白发间，一副花甲妇人的容貌，与同龄的姜漓完全是两个时代的人。

  姜漓看着和玉云的面容，呼吸一滞。

  姜紫菀想要摸和玉云的脸，后者正欲躲避，但看着嘴角抽泣的姜紫菀还是停了下来，任由姜紫菀抚摸。

  少女的眼泪滑落，面前此人和燕爷爷给自己看过画像上的貌美人儿完全是不同容颜。

  谁对谁错，都已没了意义；事去多年，只愿往后平安。

  “云姨，你现在不好看了，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姜紫菀柔柔说道。

  和玉云热泪流出，将姜紫菀抱紧：“你等我好好打扮，我会和以前一样漂漂亮亮的。”

  “嗯……我帮你。”姜紫菀抱住和玉云。

  姜紫菀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玉云心疼这懂事的孩子，姜漓快步上前，搂紧二人。

  哭娑一阵，姜紫菀破涕，松开了和玉云，扭头将泪水鼻涕擦在姜漓身上。

  姜漓：……

  “爹爹，你猜如果是凌安在这他会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会让你快点去烧洗澡水，给云姨沐浴洗尘，云姨身上有味。”

  抱着狼崽咧着大牙看幽狼和风铃自闭的凌安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啊？我身上有味道吗？”和玉云大声质问道，苍白的脸色好似有了血气。

  姜漓仔细嗅了嗅，真有……

  十几年不洗澡，腌入味了……

  出来的时候只是灵气简单的荡了荡身躯，自己是闻不到了，但是他人近距离接触还是能闻到微微的馊味……

  姜漓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往山下走去。

  和玉云着急问道：“你要干什么？”

  姜漓扭头认真的说道：“给你去烧洗澡水。”

  “啊啊啊！姜漓！”和玉云大喊大叫道，气血涌了上来，耳朵发红，面容已经没那么瘆人。

  ……

  午时阳火最盛，火属潮汐袭来，最适合寒芊芊脱凡，离午时还差一阵，不急。（人族跨区极大，时辰分为地区时间和统一时间，修炼用的地区时间）

  姜紫菀挽着和玉云走下山，前往自己山间小院。

  姜漓已经准备好了补充气血的美食，正在收集灵药恢复和玉云身体。

  “对了紫菀，你刚刚说的凌安是谁？”和玉云突然想起来刚刚姜紫菀提到的人。

  姜紫菀夹起一块裹满蜜饯的肝脏递到和玉云碗里：“他呀，我的准道侣。”

  将血肉递到嘴边的和玉云猛然一顿，抬头睁大眼睛的看着姜紫菀。

  挺瘆人的，正好来送药汤的姜漓看见，这模样让姜漓头皮有点麻，非常衬姜紫菀心意的说了一句：“玉云，你别盯着紫菀，怪吓人的。”

  后者一听，想起了自己现在的面容，果断低下了头，将食物送入口中咀嚼吞咽。

  和玉云喝了一碗药汤：“能跟我说说你的小道侣吗？”

  姜紫菀笑了笑，开始夸赞自己情人是如何如何的好。

  ……

  “嗯，那就好，只要你喜欢。”和玉云接过姜漓递过来的另一碗药汤。

  “嗯，我和芊芊都很喜欢他。”姜紫菀捧着脸说道。

  一口药汤进嘴的和玉云一听，不好的回忆瞬间涌了上来，一口将嘴中药汤吐在姜漓身上。

  姜漓：……

  “芊芊又是谁？”和玉云瞪大眼睛。

  姜紫菀扭过头，避免直视：“就是今日要脱凡的那个师妹。”

  和玉云一听，脸色怪异，看向姜紫菀：看来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成熟懂事，一个六岁小孩的喜欢和你的喜欢可不是一回事。

  继续喝了一口药液。

  姜紫菀没注意到和玉云的神情，又继续说道：“哎，她都和凌安签了婚契了，可惜他俩签的时候我爹不在，不然我也签了。”

  药液还没下肚的和玉云又是一口吐出，再次吐到了身旁用灵气刮着上一片残渍的姜漓身上。

  姜漓：怒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呼小叫的和玉云。

  “主要还是因为芊芊体内凤意的原因……”

  姜紫菀当然知道和玉云在诧异啥，将事情解释了一番。

  听完，和玉云才端起碗喝一口，逐渐恢复的味觉让和玉云皱起了眉，好苦。

  “你们都不介意对方吗？”

  “嗯。”

  “那就好那就好。”和玉云鼻梁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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