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我洗漱完毕后，一名侍女细心地帮我梳着长发，还有一名侍女点上了闻起来就十分名贵的熏香，半室的烛火都已熄灭，就在我抱着暖手炉准备上床时，郁尚推门而入，带来了一地霜雪，冷得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眉眼低垂，一副失意的模样，估计是因为痛失子嗣而感到难过吧。

  “我没找到他。”他淡淡开口。

  我皱眉，没找到谁？

  “我没找到他的踪迹，当初你为何不将他杀了？”郁尚质问道，他有些神志不清，原本赤红的官袍因为雪水的浸染变得殷红，仿若一摊摊血迹。

  “你是说世子？”我疑惑道，他的身影压下，脸上难得的不再带着笑意。

  “对，你为何不将他杀了？”他又问了一遍。

  “郁尚，你的孩子没了。”我提醒道，他却不为所动。

  “你为何不将他杀了？”他再次重复着，声音逐渐增大，眼角猩红。

  “去明州的半路上他帮过我，我为何要赶尽杀绝？”我强装镇定道。心下勾起一抹冷笑，实际上就是为了留他刺激你啊郁尚。

  “明州那次是他框你，我从未想要害你性命。”提起明州，他微微一怔，终归是承认了。

  “你们都是这样说的，”我轻笑道，“不害我性命是因为我活着才有用，跟你想不想杀有什么关系？”

  “并非如此。”他难得的慌了神，嗫嚅着想要解释什么，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口。

  “你也觉得无从说起是吧，想利用就说的直白点，我不相信一个能令其他女子有孕之人，对我会有什么除了利用以外的感情。”我缓缓道来，他无奈叹了口气，然后扯起了一抹苦笑，不知道装是在可怜给谁看。

  “原本，秦王命不久矣，他想要扩张后代，又听闻公主有孕了，更加急不可耐，世子不近美色，多少年送去了无数美人都是完璧归赵。”他解释着，我隐约听懂了他话外之意。

  “他说若谁能让他做祖父，那他的势力就会随谁差遣，我知道，这话就是对我说的，因为世子根本就不屑一顾。”他撩起我额前的碎发，捧起我的脸颊，那如玉雕琢的手也真如玉一样寒冷，让我不禁瑟缩了一下。

  “赵二小姐贴了上来，她学着你的样子来取悦我，赵家受陛下所不喜，他们想结一个强有力的姻亲，我答应了，可我怎会辨不清他们的豺狐之心？我设计诱导让赵家为我脱罪死了个光，不过赵二小姐恰巧这时怀有了身孕，但她却与我说，”郁尚低声笑着，他的肩头颤动着，“说她什么都没了，她不怪我，她要日后和我把日子过好，让我们的孩子也入仕为官。”

  “哈哈哈，你敢信吗？”他语气十足的嘲讽。

  我注视着他这副疯癫的样子，心中越来越兴奋，因为我似乎找到了他的弱点。

  “从此之后我对她视若无睹，因为她不像你了，若是你薛思婵，那一定会让我生不如死，是被流言磋磨到疯癫，还是一刀砍下我的头颅，这就是伤害你家人的代价，我知道的。”他的双眼直直的凝视着我，像是想看透我的灵魂一般。

  “可如今孩子没了，世子又被找回，我的筹码除了你，一无所有。”他说着，开始上手解开我的衣带，被我连忙按住。

  “你要赔我一个。”他不管不顾，继续动作着。

  我的力气定是敌不过他的，但我并不慌张，只是淡淡开口：“郁尚，你真是比不上你兄长。”

  话毕，他的手上的动作停滞，眉眼微不可察的抽动着，我轻轻将他推开，走到他身后继续道：“这句话，你一定听了无数遍吧。”

  他猛然直起了身子，静止在原地。

  “明明你如此努力，明明你什么都比他强，但是秦王就是更加宠爱他，他也不与你争，因为被爱的有恃无恐，他知道你不管做的多好，这一切在日后都要拱手相让于他。”

  “你想摆脱秦王，你想自立门户，但你发现没有血统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因为你多有德行而支持你，你只能以郁家长子的身份见人，当然这已经很不错了，但相比于秦王世子，这算什么呢。”

  他缓缓转过身，沉默的盯着我。

  “郁尚，你都想摆脱他了，可你还是在顺着他的思维走，今日他想让你做狗啃骨头，你就把骨头啃出花来想得到他的褒奖，明日他想让你做狼吃肉，你就把最大的猎物撕咬下来，你做的每一步都是在向他证明你比世子有用的多，因为你已经养成了习惯。”我向他靠近，学着他的样子抬手拂去他额前的碎发，捧着他的脸颊。

  “你想要个孩子，想与我生，本质上还是在完成秦王那虚无缥缈的许诺，他一句话就能把你折磨的没了人形，你就是一条被他训成的狗。”

  他的瞳孔微颤，我心中狂喜，他听进去了。

  “为什么我的母亲出身也不低贱，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圣上封赏的侧妃，而我的出生就要与王府里的阿猫阿狗无甚区别，甚至阿猫阿狗都能说自己是秦王府的，而我却只能称自己为郁家子，那善妒的主母，那拥有全部宠爱还不知足的兄长，那永远偏心的父亲。”

  “我想，也许因为我是庶出吧，我努力上进，我年纪轻轻就能得到两代帝王的赏识，我在官场游刃有余，深得各部大人的青睐，可是，为什么还是比不过什么都不用做，下雨天都不知道将古琴搬回屋中的兄长呢？郁尚啊，偏心之人的心生来就是歪的，你能让他长正吗？”我眼神悲悯，嘴角微微翘起，嘲讽道。

  “你说的对，帝王之心难测，她留着苏裘时，你将那封写好的婚书呈于我时，我就已经知道了，我的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从她有意派人接近我开始，她就一直是那个执棋者，她想用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拴住我，让我与你对抗，你我都陷在不同的泥潭里锤死挣扎。”我突然变了一副神情，咬牙切齿道。

  “你说的对，但演的太假了。”他嗤笑道，将我的手轻轻拂落，神情落寞的坐在了床边。

  我不急不恼，继续道：“我给你一条明路，你来攀附我。”

  他抬眸，满脸不可置信。

  “你不就是想赢过你的兄长，甚至想把偏心的秦王狠狠踩在脚下，我们一起，让他们去斗，斗得两败俱伤，让他们跌进泥潭里。”我走近他，抬手将他推倒在床上，伸手向他的腰带攀去，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郁尚，你应该明白的，生与不生，选择权全都在女子手中。”我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他的腰带，却被他一手扣住。

  “薛小姐这是要干什么。”他的又笑了起来，看起来神志清明了。

  “你说，秦王若是听说了你与我大婚，他会不会为世子奋力一搏呢？”我不疾不徐，报之以微笑。

  “会不会我不清楚，但我叛了秦王，你又该如何叛了陛下？”他手肘撑着床榻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襟说道。

  “这你还不清楚吗？”我嗤笑道，“你我大婚之前一封书信寄去燕州，一个没有诏令回京的将军，陛下该如何处置呢？她若是不处置，那世人又会如何看她呢？”

  “故技重施？”他将我拉入怀中，我顺势跨坐在他腿上，勾住他的脖颈。

  “日后你我的孩子绝不会是庶出，更不会被冠以外姓，他会有全心全意疼爱他的父母，他不必为他的未来谋划什么，他不必游走于官场，也不必受尽帝王的猜测，他会是比新君还要高贵的存在，他只为你我而生，与秦王的承诺无关。”我贴的唇瓣贴着他的耳边缓缓道来。

  下一秒，他翻身将我压下，我知道，我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这是他一生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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