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细雨绵绵。

一袭红裙的身影走在巷子里，正是曹樱，她吃了蛮渊的一棍，小半个身躯都已经血肉模糊一片了，甚至在御剑飞回白帝城的时候，已经快要不支了，她拖着疲惫不堪且重伤的身躯，没有第一时间返回绣衣轩，相反，去的是霁南王府。

此时，霁南王府中正好有人作客。

来人一袭武人装束，一位中年天元境，身后跟着一群杀伐气十足的甲士，正是大执钺文昊，此时，文昊与霁南王都没有入睡，在亭中喝茶，商量北境增兵的事情。

“六镇殿帅都是李纯阳的人。”

霁南王淡淡一笑，道：“这次雪岭一战明明打退妖族的是兵家的霍圣人，是墨家的钜子，可最后的功劳必将全部落在了李纯阳和六镇殿帅的头上，李纯阳半年前就已经向陛下建言边关兵甲改制的事情了，若是这次他再开口，陛下恐怕都没有驳回的理由了。”

文昊道：“李纯阳手握重兵，在雪岭一战中又有战功，边关兵甲改制的事情确实有成的可能性，不过殿下也没必要太忧心，如今正值春暖草肥，南方蛮夷的战马吃饱喝足，粮草再次充裕之后必定会北上，芙蓉州、雩州的郡县都有被滋扰的战报。”

“唉……”

霁南王一声叹息，道：“大执钺是想再次带兵南下，去迎击南方蛮夷？”

“是。”

文昊皱眉道：“芙蓉州、雩州都是王朝的鱼米丰足之地，南方不能失。”

“可是……”

霁南王冷笑一声：“大执钺也别忘了，在朝堂上，是北击妖族的功劳大？还是南下平乱的功劳大？说到底，南方蛮夷不过是疥癣小疾罢了，何足道哉？你文昊是文侯的义子，更是曾经那位雪域天池林白衣的义弟，当了大执钺这么多年，难道都没有勇气率兵北上，与妖族作战？”

“文昊一条命罢了，有何足惜？”

文昊起身，沉声道：“但若是南方蛮夷不灭，恐怕后院起火的时候殿下悔之晚矣！”

“大执钺不必动怒。”

霁南王抬起手掌向下压了压，笑道：“先坐下，凡事有商量。”

就在这时，一名管家走来，恭敬道：“启禀殿下，曹樱求见。”

“绣衣轩阁主回来了？”

霁南王惊喜道：“有请！”

“是！”

文昊再次起身，抱拳道：“既然殿下有客来访，文昊就先走了，是南下还是北上，还望殿下斟酌，自然，文昊是执掌朝廷兵马的大执钺，若是陛下下令，无论北上还是南下，文昊赴汤蹈火，虽死不辞！”

“好！”

霁南王起身：“那就不送大执钺了。”

“殿下留步。”

文昊率领一群甲士出门，刚刚好，与曹樱擦肩而过，他皱了皱眉，看着曹樱惨淡的模样心头暗暗吃惊，是什么人能把堂堂十二境大剑仙伤成这副模样？看起来，曹樱差点就跌境了，这次栽的跟头太大，恐怕没有一年半载都无法恢复修为了。

曹樱也一样瞥了文昊一眼，她对这位南帅向来无感，一个只会南下平叛、抵挡蛮夷的大执钺能有什么出息？他文昊当了这么多年的南帅，就从来没有与妖族、魔族交锋过，反观北帅李纯阳，虽然李纯阳这些年所作所为之事越来越像是一个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吏，但人家干活从来不马虎，出兵灭了东梧国，出兵迎战魔族羽枫所部，率领六镇殿帅北上迎战妖族十座军帐！

有一说一，李纯阳虽然败仗一箩筐，但人家终究是敢于对妖族、魔族出兵的，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大商元帅的称号！当然，曹樱心中人族最好最好的元帅，自然还是那位林白衣，数百年来，那一位才是人族最完美的元帅，忠义英勇，果敢谋略。

听说山巅别苑上的林昭是林白衣的传世，但曹樱见了之后，觉得可信度未必有多高。

……

小亭中，曹樱单膝下跪。

“曹樱，参见殿下。”

“起来吧。”

霁南王看着她的模样，皱了皱眉：“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鬼蜮天下那边……当真有这么凶险吗？”

“怎会不凶险？”

曹樱抿了抿红唇，道：“黄清宁回来了？”

“嗯。”

霁南王道：“他先你半天就返回白帝城了，也受了伤。”

“黄清宁如何跟殿下说的？”

“这个……”

霁南王皱了皱眉，道：“黄清宁称自己顺着枯松江西下没多久之后就遇见了十名大妖的伏击，其中还有一个十三境，他使劲浑身解数，斩杀了两名十二境大妖之后被重创不得不离开战场，见过我之后他就去宫里见陛下了，一样的说辞，陛下赏赐了他一把黄金剑。”

“真是厚颜无耻之徒！”

曹樱秀眉轻蹙道：“枯松江一战，一共斩杀五名大妖，其中两名十二境大妖是苏清酒、林婉华两位剑仙联手杀的，还有三名十二境大妖是墨家许湛剑仙自爆剑心杀的，与他黄清宁有半点干系？他踏入枯松江没多久后被受伤逃之夭夭了，甚至连一声招呼都没打，这种人居然也有脸去陛下那里去讨赏？”

“原来如此……”

霁南王眉头紧锁，道：“曹樱，这件事没必要声张，陛下的黄金剑已经赐予黄清宁了，就不可能召回，此事既然木已成舟你就不必过问了，放心吧，本王心里会记着。”

“是。”

曹樱皱了皱眉，道：“虽然曹樱没有帮上多少忙，但也曾拖住了两个十二境大妖，不敢说有功劳，但苦劳肯定是有的，此外，枯松江一行，虽然折了墨家剑仙许湛，但算是完成了此行的目标，将刘白的境界留在了十三境，否则的话怕是更加麻烦。”

“嗯。”

霁南王点点头：“辛苦你了，快点回去养伤吧，来人啊，把府中最好的养伤药拿给曹阁主。”

“是！”

不久后，曹樱捧着伤药，返回绣衣轩，自行养伤去了。

……

深夜。

两道光辉离开洗剑江，蛮渊、刘白联袂返回妖族祖山。

“啊？！”

天然居书房内，林昭猛然心口一疼，急忙抬头看向洗剑江方向，他在心中问道：“姑姑？”

只是，这一次再也无人应答。

他急忙召出飞剑红叶，旋即踏着飞剑凌空而起，去一趟洗剑江！

“林昭哥哥！”

苏清酒走出了房间，一样御剑跟着林昭南下。

两道光辉滑曳过天际，不久后，林昭、苏清酒降临洗剑江，却发现这条江河已经破碎不堪，主流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日月水火棍划过的痕迹，而且林星楚的江神祠也已经被化为齑粉，一群庙祝、祀神等也都已经人去无踪了。

“姑姑……”

林昭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江水之中。

苏清酒看得心疼，一剑分开江水，与林昭一起来到了江神祠处，林昭曾经在这里作客过，看着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江神祠，他声音微微颤抖：“我姑姑呢……”

小酒儿秀眉轻蹙，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林昭缓缓单膝跪在河床的淤泥之中，五指张开按在淤泥内，却蓦然间只觉得心头一动，淤泥中，仿佛有人牵着自己的手，这感觉……就像是少年时第一次见到姑姑时，姑姑牵着自己的手一样。

姑姑还在，只是不知道身在何方了。

“林昭哥哥。”

苏清酒扶起他，道：“不必太担心，虽然我也不知道林姑姑在哪儿，但是……她的气息没有消失，而且林姑姑她早就将整条洗剑江都炼化了，蛮渊、刘白虽然强，但想杀掉她就必须毁掉整个洗剑江，但怎么可能呢？”

“知道了。”

林昭起身，对着江底深处一抱拳，道：“姑姑，林昭等你回来！”

……

兵家祖庭。

一口大水缸前，站着两人。

一位是青衫客，一位是白袍银甲的霍圣人，只是霍圣人如今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脸色十分难看，心口处还有一缕缕的妖罡流淌。

“去他妈的蛮渊，去他妈的刘白！两个垃圾这么嚣张！”

年轻的兵圣猛然一掌落在水中，将水月观天给搅浑了，目光冰冷的说道：“我若是能下界，一剑一个都给他砍了！”

霍票姚无奈一笑，这暴脾气才像是你丁牧宸啊，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家伙说脏话了，这位天地敕封的兵圣，一旦说脏话，那接下来就大概率有人要被砍死了。

“妖族就是算定了你没有余力下界了。”

霍票姚道：“不过，这个水火之局确实有点厉害，我觉得蛮渊、刘白的出现，就是为了引你下界，再加上一个妖祖、一个魔皇，杀你丁牧宸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青衫客双臂抱怀：“他们想得美！真以为我会跟他们硬来啊，小师弟那句话说得漂亮，打得过打，打不过跑，我丁牧宸又不傻，又不会真等着人家摆开阵仗跟我厮杀一场。”

“林星楚怎么办？”

“林星楚自有她的命数，我们旁人管不得，也腾不出手来管。”

“嗯。”

霍票姚咧咧嘴，笑道：“我再休息半个月，若是水火之局还没解开的话，我想再下界一趟，去会会他们。”

“哟呵~~~”

青衫客转身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听我小师弟一句良言规劝吧，打得过打，打不过跑，哪有人像霍大哥你这样自己送上门的。”

霍票姚一头黑线，若不是打不过他可真想给他来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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