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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温晏然是一个非常勤政的天子,  她一年间为国事操的心,都能抵得上上一代的总和,  对于那个时代的许多大臣而言,  值得庆幸的是天子并未让身边人都按照自己的节奏工作,还常劝臣子保重,尤其在面对管着禁军、市监还得经常参议政事的池常侍跟张常侍时,  更是强行给了他们五天假期。

        太徵宫内,皇帝叹了口气,  对下属的生活习惯表达不满:“你二人每日睡得比朕迟,起得却比朕还早,  长此以往,不是养生之道,  近日朝中事务不算繁忙,  抽空歇息几天。”

        池仪先应了声是,  然后又笑道:“只是监内要务颇多,  臣与张常侍不必一起休假……”

        温晏然笑:“你们都是事必躬亲的性子,  若是分开休假,不等于是让在岗的那人把休沐那人该忙的事情给承接了过去?如此一来,虽然休息了,却也更累了。”又道,“监中事务,暂由副手管理,朕也会在边上看着,你们尽管休息便是。”

        池仪跟张络见皇帝执意如此,  便都依令而行。

        温晏然除了放他们休沐之外,  还特地叫了服侍池张两人的内官过去,  仔细问了问他们包括每日吃多少饭,  喝多少水在内的日常情形。

        “回去后,你们都疏散疏散,自己找些乐趣。”

        池仪听闻,笑着说了一句如果被记录下来绝对大有奸宦之嫌的话:“那陛下如何不找些乐趣?”

        温晏然伸手敲了敲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那堆东西里有前朝的,也有南学跟景苑和苑那边的,其中池仪能看懂的,也只有一半左右——然后实话实说道:“不算人的话,这些已经是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事物。”顿了下,笑,“当然还有小红。”

        ——小红是陛下那只狸花猫的名字,当日天子买猫回宫,许多内廷待诏为了奉承君主,用心拟了不少名字送上来,天子看过后倒是给了几句夸奖,说是起的都很好,最终却没有直接采用,而是亲自命名其为小红,并表示如果以后能有第二只猫的话,就叫小明。

        天子近臣们曾听皇帝提过一句起名的缘由:“世上太多猫叫咪咪,所以还是叫小红显得比较独特。”

        “……”

        作为最接近皇帝也是理论上最擅长揣摩帝心的存在之二,池仪跟张络有时其实也不是很能理解圣意。

        被批准休息后,池张两人先回了市监一趟,把手上工作简单安排了一下,然后才依照皇帝的旨意,回家享受假期。

        他们是认识了二十年的同僚与老友,彼此熟稔至极,休沐时却没有聚在一块,这既是因两人的乐趣并不一致,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市监的两位负责人没事凑得那么近,很容易引起敌对势力的杀心,被人一锅端掉。

        在宫中住处换下官袍的池仪站在中门前头,凝视着面前的雨帘。

        太康的夏天很多雨。

        她曾随天子去过丹州,丹州那边也多雨,但雨跟雨之间也有不同。

        南地的雨势更大,而且多骤雨,等雨停之后,天气便格外爽朗澄澈。

        等小内官们将马车赶过来后,池仪便撑开油纸伞,扶着侍从的手登上了车——油纸伞也是一样新事物,前几年,天子令人把桐树的果实晒干了榨油,涂抹在纸上,起到了很好的防水效果。

        太康比建平热闹,直到晚间街上的行人也是络绎不绝,幸好她的府邸距离皇城近,倒是安静肃穆一些。

        一位侍从过来禀报:“太医署中来了人,说是奉陛下之命,给常侍看诊。”

        池仪点头:“好好将人请进来。”

        来人乃是太医丞,因为多在宫中侍奉的缘故,也是池仪的熟人,见面后先问过好,然后才道:“陛下看常侍眼下青黑之色甚重,派下官来瞧瞧情况。”接着诊了脉,又开了一副安神的方子。

        “其实近来不止常侍精神不济,坊中内官也有不少请了郎中上门,说是失眠多梦。”

        池仪笑:“此事我也听到过几句风声。”

        身为市监左丞,城中很少有消息能瞒过她的耳目,池仪知道某些内官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而且直到等起床后,思绪依旧是懵懵懂懂的,见了她的面后,甚至张口就喊池内相,被上官申斥了几句后才惊醒过来。

        ——不知为何,对这个称呼,池仪隐约有些熟悉之意。

        当今天子登基已有二十年之久,威望日隆,加之能力出色,朝中官吏的自然用心效力,然而毕竟多有革故鼎新之举,内廷外朝中的反对之声始终未曾休止,那些人风闻池张两人面圣之后,就返回家中闭门不出,心中便有些猜测之意,觉得皇帝心中或许有所嫌忌,否则大可不必让池张两人一同回家。

        池府当中。

        年轻的散骑常侍手中拿着一碗鱼食,正往池塘中投掷。

        在她身后,穿着窄袖的内官快步走过来,先躬身一礼,然后递上一张条子。

        ——造纸术的发展大大影响了大周人的生活,对朝中官吏日常办差更是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如今市监左右丞才休假三日,城内便开始有些异动。

        池仪想,也怪不得那些人按耐不住,实在是平日机会太少,必须及时把握。

        虽说池张两人都算得上心狠手辣,相对于行事风格更加内敛的池左丞而言,张络笑里藏刀的声名倒是更响亮一些,据捕风使探知,有些人已经在整备书信,准备弹劾于他,借此打击一下市监的气焰。

        内官询问:“市监这边可要阻拦一二。”

        池仪摇头:“堵不如疏。”

        他们是天子耳目,要去帮皇帝去看她平时不易看到的事情,就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利,去妨碍那些声音上达天听。

        “既然如此,市监便放任他们行事?”

        池仪先撒了把食料下去,微微仰头,看了会天穹上的阴云,觉得马上又得下雨,过后方才说了四个字:“浑水摸鱼。”

        内官深施一礼,遵命而退。

        朝中年年都有人事调动,原本主管御史台的宋文述年纪渐长,有致仕之意,原本在台州做刺史的贺停云被召回京中,封了加官,依旧充任原职,她抵达太康城后,先在驿馆歇了一日,第二天刚在皇帝面前述职完毕,就直接回到台中,开始加班加点地处理公务。

        高长渐本是舍人出身,在外放了数年后,也被调回京中,如今正在台内充当御史中丞,算是贺停云的副手,此刻笑道:“辛苦御史大夫,其实台中往常倒没这么多事务,想来等捱过这两日,应当会好上一些。”

        他说的并不太准确,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月左右,才堪堪平静下来——市监那一派的人受到弹劾后,毫不犹豫地拉着弹劾者一起下水,两派人士纷争不断,互揭隐私,最终皇帝申斥了包括市监官吏在内的一堆大臣,朝中更有上百人因此被免官降职,两边才有所收敛。

        池仪知道老友正在被人攻讦,所以这二月间便主要由她统管市监,另一头张络虽挨了许多骂,倒也一直稳得住心态——身为内官,只要皇帝对他们的信重不曾动摇,那再如何贬官罚俸,也不算大事。

        眼见朝中事态渐平,然而就在这两日,一封弹劾池仪的奏章被另一派人士不动声色地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比起痛斥张络时的直白,弹劾池仪的奏章的措辞则偏向于那种含而不露的锋锐,简单描述了这段时间池仪把控市监跟禁军的行为,当中还有一句话,是“专权内外,门下吏员多以‘池相’称之”。

        皇帝翻开这本奏折时,池仪正在御前。今日无雨,殿内格外安静。

        温晏然一目十行扫过奏折上的字句,目光微凝。

        这已经算是阳谋了。

        市监不能阻拦对右丞的弹劾,自然也不能阻拦对左丞的弹劾,而且相比于张络来说,池仪的名声要好得多,她掌过禁军,如今又把市监牢牢掌控在手中,还奉旨在尚书台中参赞政事,确实隐隐有了些权倾朝野的势头。

        世族那边,宋文述一朝致仕,朝中老臣所剩无几,内官就算不想扩张,整体势力也会随之上涨一截。

        市监的实力如此膨胀,已经容不得他们不去与人相斗。

        所以外朝那些人此前攻击张络,只是迷惑内官的手段而已,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希望专揽朝权的天子能够意识到,她身边已经有了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皇帝自从登基以来,便一直揽权自专,在面对能威胁到她皇位的势力时,从来都不曾手下留情,依照外朝之人的推断,天子在知道那个“池相”的称呼后,或许会斥责上书之人,暂时安抚内官一派,也可能直接就趁机发难,震慑一下市监。

        然而温晏然的举动却与他们的推断全然不同,她只是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继续伏案批阅奏章。

        今年南边雨水多,北边雨水又少,各地主官都递了折子到太康这边,温晏然一直忙到戌时中刻,才有内官过来请天子歇息。

        直到此刻,那位池常侍仍留在殿内,。

        温晏然站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向池仪微微颔首,示意她跟自己一道往宫苑行去。

        夜风徐徐,苑内花影扶疏。

        “‘池相’这个称呼,朕其实比他们所有人知道的都要早。”

        作为大臣,池仪知道自己此刻该立即向皇帝请罪,跪在地上自言惶恐,却又十分清楚,天子此刻根本不想听自己这样表态。

        夜色笼住了这座城池,景物显得格外朦胧,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仿佛比白昼时更加亲近一些。

        “国师曾言,朕能当五十年天子。”

        ——温惊梅如今已经不大去管朝中祭祀之事,不过天子是个颇为念旧的人,私下相谈时,用的还是旧日称谓。

        池仪想了想,中肯道:“陛下十三岁便登基,五十年后不过刚到花甲而已,国师此言,或许还说的少了。”

        温晏然笑了一声,转过身,认真看向对方:

        “既然朕能当那么久的皇帝,那阿仪可以放心,最多二十年之内,朕一定叫你如愿以偿。”

        身居高位那么多年,池仪曾见过许多因权势而改变之人,哪怕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在大权在握后,还能保持初心。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所有易变的人心里面,依旧有着如天上明月一样亘古不变的存在。

        将那封描述池仪权势的奏折递到御案上的行为确实是阳谋,不过那些人并不明白,池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她勤奋、细致、有决断、同时也心怀远志之外,还有另一个更加重要的缘故。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1

        看着天子面上的笑意,池仪也不自觉地笑了,她从君主的眼中看到了此刻的自己,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像少年时那样,以辅佐的姿态,神态安宁地侍立在温晏然身侧。

        “仪、络初为宫人,及世祖冲年践祚,擢至左右,给事禁中,旋迁散骑常侍。为人皆忠以奉公,忧国忘私。昭明三十四年,以络为大理寺卿,三十六年,以仪为御史大夫,行宰相事。自任以来,四方刑狱渐平,朝野上下皆知天子察人之明。”

        ——《后周书·池仪张络列传》。

        “世祖新设市监,以张络为右丞,阴察百官,朝野有密谋者,言语多泄于外。”——《新周书·酷吏列传》。

        “时世祖居桐台,暗与宫人谋,及践祚,仪、络二人即侍左右,特见亲爱。”

        ——《新周书·宦者列传》。——《新周书·酷吏列传》。

        “时世祖居桐台,暗与宫人谋,及践祚,仪、络二人即侍左右,特见亲爱。”

        ——《新周书·宦者列传》。——《新周书·酷吏列传》。

        “时世祖居桐台,暗与宫人谋,及践祚,仪、络二人即侍左右,特见亲爱。”

        ——《新周书·宦者列传》。——《新周书·酷吏列传》。

        “时世祖居桐台,暗与宫人谋,及践祚,仪、络二人即侍左右,特见亲爱。”

        ——《新周书·宦者列传》。——《新周书·酷吏列传》。

        “时世祖居桐台,暗与宫人谋,及践祚,仪、络二人即侍左右,特见亲爱。”

        ——《新周书·宦者列传》。——《新周书·酷吏列传》。

        “时世祖居桐台,暗与宫人谋,及践祚,仪、络二人即侍左右,特见亲爱。”

        ——《新周书·宦者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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