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寝殿内,楚星沉靠在塌上，睡的很深，眉宇间轻轻拧起。

        惊妄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坐在边上，低下头,抵上他的额心，他的小坏蛋在做什么梦？

        ……

        鼻息间是浓厚的消毒水味，楚星沉费力的吸了两口气。

        他身上带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那双眼睛也暗淡的失了该有的颜色。

        “楚先生今天气色不错。”护士例行查房，笑着说了一句。

        “嗯。”楚星沉轻轻应了一声，扭头望向窗外。

        窗外,行人们行色匆匆,每个人身上的表情都是那般的鲜活。

        “我可以出去透透气吗？”楚星沉问。

        他每天都会问一次这个问题,虽然每天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果然,只见护士抱歉的对他道：“不可以，姚女士和楚总不允许。”

        楚星沉眸子灰了下来。

        姚星雨和楚沉欢是他的父母,说得好听让他呆在医院安心疗养,实际便是软禁，怕他离开了医院给他们丢人现眼了。

        护士上前，将枕头调高，让他躺着舒服一些。

        “他们也是为了楚先生好,您的身体状态不允许。”

        楚星沉不置可否,姚星雨已经二婚，有了新的家庭，楚沉欢也将私生子接了回来,他就是一颗弃子罢了。

        护士面露不忍,道：“李爷爷今天带了一只鹦鹉过来,一会我拿过来给你解解闷。”

        护士的眼底带着怜悯，因为医生说这位楚先生已经心衰晚期，活不过半年。

        “谢谢。”

        护士离开后。

        过了会，鹦鹉没等到，倒是等到一位人模狗样医生。

        这位医生穿着整洁的白大褂，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眸色极沉，漆黑的若深渊。

        楚星沉蓦的撞进了他那双眼睛里。

        惊妄唇角带着笑意，敲了敲门，道：“打扰到你了吗？”

        楚星沉回过神，道：“没有。”

        惊妄稀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便是虚无之境？

        这里没有半点灵气，怪不得被称作虚无之境。

        惊妄走上前，望向他的仙君，他看着又瘦又憔悴，衬的那双眼睛很大，惹人心疼，四肢也有些水肿。

        更重要的是，梦里的仙君似乎没了修真界的记忆。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惊妄低下头，眸中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被一个人这样注视着，楚星沉莫名有些难堪，重症晚期的他算不上好看，他将水肿的脚藏到被子下。

        熟料，这位医生熟料的伸手，大手钻了进去，握住了他的脚，一下又一下的捏着。

        楚星沉双眼瞪了瞪。

        惊妄笑着说道，“这样有助于血液循环。”

        楚星沉缩了缩脚。

        “松手。”

        “你是我接手的第一个病人，我要对你负责。”惊妄握着他的脚，声音很沉。

        楚星沉语气里带着些许冷：“你这是记利用职务之便，进行性骚扰吗？”

        惊妄唇角微微勾起，道：“你可以当是。”

        楚星沉本以为这个奇怪的医生会否认，毕竟谁喜欢对一个枯瘦如柴的病人性骚扰呢？他现在也并不好看。

        惊妄伸手拨了拨他的刘海，道：“楚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楚星沉撇过头，望向窗外，道：“没有。”

        住院这么久，从未有人跟他这么说过话。

        以往的医生护士都是例行公事，唯一对他好的小护士也是怜悯他。

        “你很好看。”

        惊妄的手顺着他的脚，一寸一寸往上摸去。

        楚星沉有些羞恼，他甚至不知道这位人模狗样的医生叫什么名字，实在太没有分寸了。

        “你不该这么做，他们说我只有半年可活，这样做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谁说的？我的星沉会长命百岁的。”惊妄难得满脸正色，语气极为认真。

        楚星沉怔了一下。

        “你真奇怪，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楚星沉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骚扰他一个病人。

        “我们不但见过。”惊妄目光盯着他，颇为郑重，“你还娶了我。”

        楚星沉：“？”

        这人脑子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你是我的丈夫。”惊妄说道。

        楚星沉大脑空白了一瞬，他以往实在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哪怕是姚星雨和楚沉欢，虽不要脸，也未不要脸到如此程度。

        “不好意思，我听不太懂。”楚星沉陷入了迷之沉默。

        这医生莫不是看他爹妈有钱，想碰瓷？若真如此，算盘怕是要打空了，那两人的钱，是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便连治病都是花的自己的钱。

        惊妄叹了口气。

        他瞧着楚星沉目光一直望向窗外，便问：“你想出去？”

        “我出不去。”楚星沉道，这医院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而他是被困在里面的濒死之鸟。

        “我可以带你出去。”惊妄摸了摸他的头。

        楚星沉震惊的抬头。

        惊妄将脸凑过去，道：“不过我不能白白带你出去，我要报酬。”

        楚星沉太想出去了，哪怕只有一刻钟，能让他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也好，病房里真的太闷了。

        “什么报酬？”楚星沉语气平静。

        惊妄点了点自己的唇，道：“亲一下。”

        楚星沉手攥紧了被子，他道：“我如今形容枯槁，嘴里都是药味，旁人看了我只有倒胃口的份，像我这样的你也看得上？”

        惊妄无奈道：“没办法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楚星沉想出去，哪怕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他凑过去，在惊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说道：“好了。”

        惊妄也没有为难他，搬来轮椅，推着他往外走去。

        晨露气息是如此的清新，楚星沉深吸了一口气。

        他轻轻闭起眸，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难道有什么特殊癖好吗？比如说对恋病癖？”

        惊妄好笑的说道：“你在想什么，没有。”

        “不管如何，感谢你今记天带我出来。”楚星沉抬眸望着他。

        起码这个人敢违抗姚楚二人的命令，不是吗？

        “我不但能带你出来，我还能带你走，你想走吗？”惊妄蹲下了身体，与他平视。

        楚星沉当然想走，还有半年的生命，谁会想在医院里度过余生呢？

        只不过如今他的身体状况，走不了几步便会力不支而倒下。

        惊妄摸了摸他额前的碎发，道：“不急，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回答我。”

        楚星沉却忽的伸手，抓住了他的白大褂，问道：“你真能带我走？”

        “当然。”

        此刻的楚星沉脆弱极了，惊妄心疼的厉害。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他的星沉，是在医院里度过余生的吧？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楚星沉开口。

        “惊妄，我的名字是你亲口为我起的。”

        惊妄忽而起身，弯腰将他打横抱起，说道：“我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对我不必这般客气。”

        楚星沉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口，纠结道：“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别说明媒正娶了，现在这个社会，同性婚姻都还没合法呢，哪来的明媒正娶啊。

        惊妄发出一声轻笑，小心翼翼抱着他，不敢抱太紧，怕把人弄疼了，无奈的说了句：“你呀。”

        他当时若真的在虚无之境就好了。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楚星沉想。

        “楚先生，您怎么出来了？我找您找了大半天了。”小护士惊呼一声，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她手上还提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黄绿相间的鹦鹉。

        楚星沉窝在惊妄怀里，不想回病房的意愿很强烈，他指尖攥着惊妄的衣服，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抗拒。

        惊妄回眸，道：“楚先生今天不回去了。”

        小护士瞧见他，愕然道：“你又是谁？”

        惊妄理直气壮：“我是楚先生的丈夫，也是他新的主治医生。”

        小护士觉得荒谬，说道：“哪来的骗子，楚先生是个男人，同性婚姻不合法！楚先生的医生明明是叶医生！”

        “我们有结婚证，今天我要带楚先生离开这里。”惊妄扫了她一眼。

        “不行，楚先生不能离开医院。”

        惊妄不听，他问向怀里的楚星沉，道：“你想跟我走吗？只要你说一句想，我就能带你离开。”他语气无比自信。

        楚星沉踌躇道：“即便离开了医院，也会被楚沉欢捉回来的。”

        惊妄笑了笑，“不会，相信我。”

        楚星沉抬头，眼睛睁的很大，他从惊妄的眼睛里看到了细碎的金光，又暖又耀眼。

        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我想离开。”

        惊妄便抱着他，转身往医院外走去。

        小护士欲追，可追出去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公交站台下，楚星沉犹豫道：“你放我下来吧，我虽体弱，路还是可以走的。”

        “不，你体弱，便更不能叫你劳累了。”

        很奇怪，跟这记位先生离开医院后，楚星沉没有那种憋闷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了。

        他感觉呼吸前所未有的顺畅。

        “想去哪儿？”惊妄问。

        楚星沉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梦，一个愿望能够实现的美梦，否则他怎么会这般轻易便被人带出了医院呢？

        “我没有上过学，没有去过学校。”楚星沉道。

        他的一切知识，都是从网络上自学而来的。

        于是惊妄便带他去了学校。

        他们就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校服，神奇的是，老师竟真的将他们当做了这个高中的学生。

        楚星沉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的校服，眉眼一弯。

        惊妄忍不住凑过去，将人压在墙上吻了吻。

        楚星沉本就没力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吻给吻懵了。

        惊妄一只手钻入他的校服中，眼睛格外的明亮，他忽的发现，他的星沉似乎真的将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便连第一次上学这种事也是一样。

        楚星沉鼻尖微红，眸中水光氤氲，他心脏不好，被这样强势的吻着，竟也不觉得难受。

        反倒有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仿佛被救赎了。

        仿佛就跟正常的高中生一样，上学听课，谈恋爱。

        惊妄摸到了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真的太瘦了，瘦的惊妄心里难受。

        他咬了咬他的唇，说道：“等回去了多吃一点。”

        “回去？回哪？”楚星沉歪了歪头，眼中茫然。

        难道，要将他送回医院吗？

        这一瞬，眸中升起了惊恐的情绪，他不想再回那个地方了。

        “当然是回我们的家，星沉，你知道吗？你给了我一个好大的家。”

        楚星沉正欲说什么，便听见讲台上的老师，蓦的大吼道：“楚星沉惊妄，你们在做什么！”

        于是，全班的目光都朝他们投了过来。

        所有人都看到他们贴在一起的唇。

        “他们在谈恋爱！”

        “他们早恋！”

        “他们是同性恋！”

        “这不得写个八万字的检讨？”

        “了不起！不但早恋，还他妈跟男的谈！”

        老师走下讲台，想准备将这两个人救出来。

        楚星沉蓦的抓住惊妄的手，说道：“快跑！”

        “站住！你们两个早恋还敢给我跑！”老师气喘吁吁的在后面追。

        楚星沉拉着惊妄，一路跑出校园。

        他弯着腰，喘着粗气，忽的大笑了起来，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原来早恋是这种感觉。

        按照他的身体，这么剧烈的跑动着，应该晕死过去了才对，可是他没事。

        这可能真的是一个美梦吧。

        惊妄侧首，看着他，说道：“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楚星沉抓着他的记手，道：“好多，我还没吃过家常菜，没有去过超市，没有做过公交车……”

        没有过朋友。

        没有谈过恋爱。

        惊妄带他去了超市，带他坐了公交车，带他去了游乐园，带他去了酒吧，去了一切楚星沉没有去过的地方。

        最后，惊妄把楚星沉带回了家，这是一栋很简洁的公寓。

        惊妄将人放在床上。

        “我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吗？”楚星沉问。

        惊妄回道：“不算。”

        楚星沉心揪了揪。

        下一刻，惊妄便解救了他，道：“老夫老妻，谈恋爱是有些迟了。”

        他低下头，吻着他的唇。

        楚星沉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惊妄要关灯。

        楚星沉没让，他轻喘着道：“别，让我看看你。”

        这个人，是梦里来解救他的天使或者神明吗？

        楚星沉用目光认真的描绘着他的五官。

        “惊妄。”楚星沉在他耳边，红着脸说了句：“我。”

        惊妄便受不住了。

        他眉眼一弯，“你想起我了吗？”

        楚星沉咬着他的耳朵，说道：“我的心脏跳得太快了，这不像是一个心衰晚期年患者该有的。”

        “没想起我，也愿意被我糟蹋呀。”惊妄眉眼间皆是笑意。

        “嗯。”楚星沉小声的应了一声。

        惊妄从不是什么君子，道侣都这么说了，他又岂能放过？

        惊妄咬着他的脖子，道：“醒来后可不要骂我了。”

        楚星沉醒了。

        他满脸潮红，瞪眼看着头顶的烛光。

        如果虚无之境真的有惊妄就好了，可惜一切都只是个美梦。

        他一个翻身，坐在了惊妄身上。

        惊妄扶着他的腰，语气慵懒低哑：“终于醒了。”

        楚星沉吸了吸鼻子，眼底带着水光，说道：“谢谢。”

        “这个谢字，太生分了，我不喜欢。”惊妄揉了下他的腰肢。

        楚星沉低下头，吻住他，轻声呢喃：“要再来一次吗？你不用动。”

        惊妄蓦的对上他的眸子。

        他从楚星沉眼底看到了欢喜与情意。

        他的仙君……他的星沉……

        是多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啊。

        惊妄闷笑一声，抚了抚他的脸，说道：“甚少见你如此主动。”

        白发被汗打湿，贴在了楚星沉的脸颊上，带着一股异样的风情。

        楚星沉轻轻咬住了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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