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看着眼前看向他的年华善意的点了点头。

  他还记得因为张姜的事儿，最终甲方的工作是由这个很面善和气的家伙处理的。

  年华条件反射似的，刚刚略带阴沉的脸秒变微笑。

  由于两个人同在一个过道办公区，他还伸出手十分友好地示意林雨先过。

  林雨也没有客气先行一步，待他走过一个身位。

  年华在后面看着他的后脑勺，满脑子都是刚刚赵江福又是训斥又是警告的样子。

  他只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小子带给他的，没这人的存在压根就没这些烂事儿。

  气归气恼归恼，但他打心眼里明白，自己没有什么办法。

  林雨的屁股刚沾到椅子上，江浅安就吐槽道：“完了，我用湿巾加一点洗洁精。”

  “刚沾到裤腿的奶茶我可是擦不掉一点。”

  她说着很无能狂怒的使劲儿揉搓了几下裤子。

  只不过效果更差，除了湿漉漉的面积更大，裤子褶皱更多毫无卵用。

  林雨同样低着头看到了这样的变化当下就有些绷不住。

  江浅安手上捏着蹭的带毛的湿巾，抬头尴尬的看着一脸无语的林雨。

  只觉得眼下的场景就差两只符合场景的乌鸦叫了。

  这样笨手笨脚暴露出来真不是什么好事儿，江浅安想着马上想到了好主意。

  很是聪明的把裤腿卷了几下，同时对称的把另一条腿的裤腿也卷了几下。

  “时尚不？”江浅安带着骄傲很飒的向着林雨一仰头。

  “恩......时尚不时尚我看不出来，不过白是真的白。”

  林雨说完，眼睛又眨了眨：“恩......你好像是冷白皮啊？”

  “呃.......我.......”江浅安脑袋有些短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算......算是有些吧，总有人说我白的有些过分，不过你已经看了半分钟了。”

  林雨右手成拳放嘴边：“咳，这个，爱美之心嘛，你这点破了我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江浅安故意把双腿叠在了一起：“我怎么没感觉你不好意思，头到现在也不抬。”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没看上去这么帅气正经，该不会是那种斯文败类的反差色狼吧？”

  林雨当即收回眼睛挽尊：“不是，我只是负责看，是你自己露腿的。”

  见他这么说，江浅安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位不太会引导。

  像她作为女人天生就会把话题向着暧昧处引导，眼前这位刚接的漂亮点那自然暧昧升级。

  江浅安只觉得有些可惜，但一想对方要真是那种巨会的油腻男，反倒不是她的菜了。

  想通这点后，她笑着调侃：“行行行，都是我的错，您是保守纯情大男孩。”

  林雨听后直接开始咳嗽，这一刀给的太精准了，简直给心扎穿了。

  江浅安赶忙解释：“哎，你脸色怎么有点变了，我这是夸人的。”

  林雨听后默默伸出手指勾了勾脑皮：“恩......我谢谢你夸奖，爱听。”

  他们这种略带轻松的闲聊，听在斜后方的年华耳朵里，简直比粉笔蹭黑板还要尖锐。

  刚刚在心底慢慢接受现实的他，此刻又是气血上涌心里面突突的。

  曹云龙扭头看着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放在键盘上的年华。

  “怎么了，你这有半分钟没动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觉得这哥们最近这段时间确实越来越怪，以前没见对方这么沉默压抑都是乐呵呵的。

  “没......没事儿，就是有点活卡住了思路，在这块儿构思呢。”

  年华笑着打趣脸上云淡风轻，说完就开始敲起了键盘。

  只不过，电脑显示屏上没有显示出什么代码，只有CNM的无限循环。

  越敲越快越敲越快，最后啪的一下ALT+A选中，无数的咒骂瞬间清屏。

  曹云龙看着身边的指尖纷飞想了想还是安慰。

  “我知道你最近活多，但也别太用力过猛了，你知道隔壁产业园刚因为加班抬走一个。”

  “咱们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该偷偷懒就偷偷懒，别给自己累坏了才是正道。”

  他说着非常关切地拍了拍年华的肩膀，后者点点头满脸被劝慰到被拯救的暖心感。

  曹云龙见状笑着搂着年华肩膀用力的摇了摇，这才笑呵呵的起身向着楼下走去抽烟。

  等他走后，年华看着他的空位，眼里哪有半点暖心，整个就是浓浓的不屑。

  都是千年的狐狸，这狗东西要不是给江浅安弄走了，他好歹还能有个人分分活。

  这时候在这装特么老好人装天使装暖心大哥纯粹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真是恶心到家了。

  年华当即决定之后找个机会坑这小子一把，然后在他面前也安慰安慰让他感受温暖。

  成年人都懂！这种所谓劝告其实全都是废话，不解决实际的任何问题甚至凭空制造焦虑。

  劝告人无非是满足自己居高临下悲天悯人的优越感。

  最多最多，再加上一些道德满足感和莫名的自我感动罢了。

  年华清楚，刚刚那个过程。

  他，只不过是曹云龙的一个工具，一个点头说YES的配合木偶。

  有智商的人，被别人当弱智戏耍就是最大的侮辱和耻辱！

  二十分钟过去了，曹云龙的位置依然是空的，半小时过去了，依然见不到人影。

  “都是畜生，没有他妈的好东西！”年华低着头扣着手嘀嘀咕咕的。

  大厦的玻璃外，太阳光逐渐的暗淡，很多同事把电脑转正，不再需要躲反光了。

  曹云龙终于回来了，他的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坐下来噼里啪啦的敲了几下键盘。

  年华心里很清楚，这小子刚刚这一会儿已经把今天的代码提交了。

  此时，他一边眼气，一边琢磨着身边这小子到底给新人分了多少活？

  回头的时候，只见江浅安非常专注的托着下巴看着电脑，不时的拽了拽身边的林雨。

  两个脑袋离得很近，一起看着电脑，不时的讨论讨论。

  年华转过头点鼠标的手指更加的用力了，他的这些活就是替那个小子干的。

  现在，这个货竟然帮着美女一起帮曹云龙这个货工作，这些人全都当他小丑了？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是一点活都干不了，脑力劳动最忌讳的就是情绪。

  没一会儿，赵江福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大家看到这位全都低着头。

  手上按键盘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变大了不少，生怕领导注意到自己这边不够卖力。

  “年华！你这边怎么回事儿？问题还没解决吗？”

  赵江福压根就没客气，笑话，这样的T0事故，他没有直接让眼前这位滚已经是素质了。

  年华见到这位恨都不敢恨，心里对林雨的火更是多了三分，不是他哪有这些事儿！？

  “我和你说话呢！”赵江福见对方没吱声，当即提高了分贝又是一声。

  这一声把周边的很多人都吓得一得瑟，老大这次是真的怒了太少见了。

  “我在办公室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处理，客服在那边被骂的崩溃嗷嗷哭，你在沉默？”

  江浅安只觉得耳朵都要被震聋了，这边工资高是不假但是真的都是精神损失费。

  要是把薪水砍掉一大半，让她每天开心些，她一定选择降薪。

  年华撇着嘴头也没转：“还没好，明天一早肯定好，您就这样统一答复客服就是了。”

  见他这样的态度，曹云龙又是拍拍他的肩膀，那意思很明显是拉偏架。

  把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在大领导的面前展示出来，但又不给道具发作的机会。

  只不过这次曹云龙失算了，年华罕见的眼神不善斜了他一眼。

  “别这么拧着。”曹云龙小声的在他耳朵开口，语气满是老大哥似的关心。

  赵江福把眼前这俩人小动作收入眼底，心里给曹云龙加了一些分数。

  这条懂事儿的狗，可用可栽培可给些资源培养培养。

  “年华，你现在这情绪太多了，你这是在这通知我，是在教我做事儿喽？”

  这一边的员工手上虽然没停但是表演的节奏明显变慢了，他们觉得关键的来了。

  大家隐隐期待着年华揭竿而起，最好抡起键盘给领导来几下，这样工作才不乏味。

  脑补终究是脑补，年华只是歪了歪脑袋，脸上很是平和。

  “领导你误会了，你之前总说工作方法论，我觉得你这样通知具体时间，接到电话会少些。”

  “我这边还是会紧急处理，反正这些天的事故，包括很多新模块，我全抢修检查一遍。”

  赵江福脸色稍缓：“这样吧，你当着大家的面保证下。”

  他说着就眼神拉着众人做见证：“你这段时间的问题和提交的代码，保证没问题要多久？”

  年华握着鼠标在屏幕上晃来晃去：“明天早八点前，不会再有安全隐患。”

  赵江福声音变大些：“都听见了啊，大家也都一起见证，要是不行就别怪我不给面子。”

  他撂下这样的话，又很亲昵的拍了拍曹允龙肩膀这才离开了。

  这两下拍的曹云龙心旷神怡，已经想着未来某天李磊滚蛋他上位，工资+++的剧本了。

  缓过神来，曹云龙脸色有些担心：“你这么说话还是太急了，这一晚上不好干啊？”

  年华点点头脸色极其的难看。

  没一会儿，他就收敛了所有负面情绪，很是亲昵的搂着曹云龙。

  “那龙哥，这危机关头，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干？求你了，我之后请你吃饭！”

  曹云龙面露为难，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行。”

  这俩字说完，他看着失望的年华又道：“不是我怕苦怕累，主要是担责这块儿。”

  年华听后笑的很阳光：“没事儿，我信你，做错了也全我担着！”

  曹云龙只觉得这小子怪怪的，和往日里一点都不一样了，貌似懂人情世故了。

  他关切的劝慰：“别节外生枝了，你自己一个人弄还能稳妥点。”

  这话说完，曹云龙没再给年华任何机会。

  他迅速起身拿着水杯就向着远处饮水机走去，走一半就放慢了步伐，极慢极慢。

  年华见状，键盘敲得更响了，CNM随着光标向右推进，挥洒着他的愤怒。

  这世界就没有一个好人，全都是畜生！

  年华捏着拳头看着远处靠着饮水机附近聊天，不愿意回来，明显担心他再求救的曹云龙。

  下班的时间将近，林雨松开了江浅安的鼠标。

  “我说，今天你又问了我三个问题，我觉得自己现在血亏，毛报酬都没有。”

  江浅安接过鼠标脸上有种得逞的笑容：“你闲着也是闲着，一直待着多难受啊。”

  “要是长期的一直不投入工作，人是没有参与感的，我这是帮了你大忙！”

  林雨没接话只是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位，听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江浅安开始叠buff：“真的，这样多充实啊，空虚带来的是内耗！”

  林雨靠在椅子上：“我内耗个毛，我有底气有实力，自我怀疑的空虚压根没有。”

  “再者，拼死拼活拿工资给老板买别墅，却觉得自己很有贡献，这不是脑袋有问题嘛？”

  “真实的逻辑是为了吃饭才努力，那我现在不努力也有饭吃，我为什么要自我PUA？”

  江浅安：“呃......也是哈。”

  林雨笑了：“所以，我帮忙刚刚当苦力，到底有没有甜头？”

  江浅安眼珠一转：“有的，马上周末，陪本美女出去玩怎么样？”

  林雨拄着下巴看着她又不说话了。

  “看我干嘛，要是不去就算了......出去玩......消费......不也是甜头嘛......”

  江浅安被盯的有些发虚，毕竟变相约人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林雨：“玩什么？”

  江浅安轻打了个响指：“恩.....网吧连坐怎么样？”

  林雨听完叹了口气：“我费半天劲，就值20块钱？我怀疑你在骂我，亏你想的出来！”

  江浅安一本正经的反驳：“没有，这取决于你能玩多久，越玩越赚！”

  她说完又趁热打铁：“所以，你这是去喽？”

  林雨愣住，对方逻辑是没有的，这哪来的所以？明显是故意的！

  不过，他想了想学生时代的网吧回忆，点了点头：“去呗，20也是钱。”

  江浅安：“......”

  下班后，办公区的人开始逐个离开。

  年华坐在工位，心怀不忿的敲着代码，嘴里零碎不断。

  曹云龙走的时候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华头都没扭只是冷冷的看着对方背包走远。

  过一会儿，林雨和江浅安也起身离开了，两个人边走边闲聊。

  年华看着林雨的背影捏紧了拳头。

  他觉得自己不管是错误，还是所谓的工作，都是替这新人背锅的！

  啪的一声！他捏着鼠标向着办公桌砸了一下。

  办公区人全部走空，赵江福哼着歌，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锁上后，顺着过道向着外头走，路过加班的年华身边时，连头都没扭一下。

  此时，整个楼层再没有其他人，只有咬着牙加班的年华。

  时间在流逝，年华看着电脑，表情越发的阴沉。

  一方面想着早回家一方面又知道回不去，怒气值逐渐的累计叠加。

  不时的，电脑上再弹出令人狂躁的报错，弄的他把显示器砸碎的心都有了。

  一个问题的报错少则半小时多则两小时的工作量，他只能默默的像老黄牛一样干。

  时间继续流逝，他的脸上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距离太近已经开始冒油。

  眼睛也因为过度专注带上了不少血丝，脖子很疼，因为长久的思考加上同一个姿势。

  这些都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他心里面的精神不爽。

  凭什么别人的活都该他做，凭什么他要帮小畜生背活，凭什么是这样的世道？

  半夜11点30分，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年华看到老婆的备注心都收缩了。

  “喂，我加班太忙太累了，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没等老婆开口，他马上先行道歉，试图将风暴拦截在未发之前。

  但显然，对方的风暴并不会因为他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而怎样。

  听筒里，一个女人尖锐且强势的声音传来。

  “什么叫你太忙太累？谁活着不累？你给我打个电话说不回来，我今天就不费心做饭了！”

  年华陪着笑，尽管对方看不见他的脸，但他就是这么的条件反射。

  “对不起，老婆辛苦了，周末我给你做些好的弥补。”

  这话出口的瞬间，对面语气又高一调！

  “少说这些没用的，做好的不得花钱嘛？”

  “真以为自己年薪50来万就算很多了，就敢乱花了！你能有多久的职业生涯？”

  “我闺蜜老公年薪百万都没你这么狂，你看看人家，你怎么就不知道努力呢？”

  年华：“老婆......我.......”

  “提起这个我就生气，一点都拿不出手，家里家里一地鸡毛，半夜了也不回家！”

  ”钱钱没赚多少，家里的事儿一点都不操心，你知道我每天都有多少操不完的心吗？”

  “还有你妈，还有孩子，你这父亲就是缺位，现在连个提前电话都不知道打......”

  年华挂断电话后脑子一时缓不过来神，看了看电脑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了，12点了。

  想了想，他让孩子给家里的晚餐拍张照片。

  一张稀碎的青椒炒蛋，一碟咸菜的照片映入眼帘。

  年华狠狠的踹了一脚椅子，椅背旋转了几圈停下，似乎是嘲笑终于止住。

  正在这时，电脑上的程序停止，又是一个未知的BUG。

  “槽尼玛！"

  “都他妈怪你！”

  他用力把身后林雨的椅子踹的老远，又用力的一脚踹了回来。

  安静到极致的办公区就这么有了很大的动静，只不过怎么听着都有些瘆人和诡异。

  年华眼里都是血丝，头发和脸都是沁出的油，人显得格外的邋遢。

  他的脑子里是今天被人一次次的数落，最后定格在了林雨有说有笑的潇洒惬意上。

  他扶着林雨的椅子，向着坐垫吐了一口唾沫，眼看着白色向下沉去直至消失不见。

  第二口，第三口，吐完他猛地抬头左右看了看，心安之后，他的脸上露出舒服的笑容。

  年华转过身来，看着显示器上的BUG以及右下角的时间，整个人又变得狰狞起来。

  任何一个公司的熟人，如果见到刚刚的年华，都一定感觉到瘆人。

  因为这位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老实人做派，眼下的反差和扭曲足以让人汗毛竖起。

  卫生间，年华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做着表情，一会儿瞪大眼睛，一会儿面容扭曲。

  如果视角拉高，这位在凌晨12点的午夜，在这座空旷的大厦里属实有点惊悚味儿了。

  又接了一捧水洗了洗脸，看着水珠落在干净的地面上，他伸脚用力的蹭着。

  直到干净的地面，变得脏兮兮的，这才满意的离开了，路上又冲着墙壁甩掉脸上的水。

  最终的最终，办公区唯一亮着的电脑前，一个刘海湿漉漉的男人正在工作。

  空旷的，诺大的办公区，除了键盘声外，还夹杂着一声又一声的CNM。

  每次的语调都不同，每次都模仿出不同的音色，尖锐的，女性的，诡异的。

  随着情绪的递进，他把林雨的名字也挂在了后头，紧跟着又是一串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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