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提着大袋小袋站在门口，她敲门后又等了好久，铁门才被缓缓地打开。

  姚妈双眼黯淡无光，眼袋耷拉着很深，脸上一副很久没睡觉的感觉。

  正在这时，附近的邻居开门看到姚雪，招呼没打一脸嫌弃，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姚妈听见铁门声条件反射般身体一颤，看着那扇严丝合缝的铁门许久，这才转过头。

  “哦......你回来了。”

  说着，她就转过身去走回了屋子，仿佛眼前的不是女儿，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姚雪见状心里顿觉无法接受，但还是强撑着笑颜提着东西进屋了。

  姚爸靠在沙发看着窗外，扭头看向姚雪一眼，然后又是抽回了目光。

  两人的冷淡，致使姚雪再也绷不住了，她松开了手上的袋子，委屈的声音在房屋回响：

  “为什么连你们也这样对我，我是来给你们带东西的，不是来找你们索债的。”

  她的声嘶力竭委屈愤怒并没有得到回应，姚爸轻轻抽出一根烟点燃，继续看着窗外。

  姚妈仿佛没听见一样，走到卧室，蜷缩着身体在床上，眼睛没有闭上而是愣愣的睁着。

  姚雪走到卧室，拉着姚妈的胳膊：“妈，你倒是起来说话啊，你们两个怎么了？”

  背对着的姚妈扭过头：“你还问我和你爸怎么了？你自己怎么了自己不清楚？”

  姚雪松开了胳膊，颓丧的坐在姚妈身边：

  “好，我承认我做错了事情，但是事情已经发生还能怎么办？”

  姚妈听到这话把手机扔给了姚雪：“不能怎么办，你造的孽我和你爸受着能咋办？”

  姚雪看着手机上无数的未接电话，以及无数不堪入目的咒骂短信，当下就明白过来。

  她还是小瞧了网暴的力度，这些恶语和中伤威力极大。

  虽然她破罐子破摔也能挺过去，但自己的爸妈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姚雪恨声说道：“都是些跟风没素质的人，你和我爸不要放在心上。”

  姚妈听到这种安慰直接坐了起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嘴唇哆嗦的开口：

  “你知道这些人是怎么骂我和你爸的嘛？你告诉我什么叫别放在心上？怎么能不放心上？”

  姚妈越说越气情绪控制不住，伸出手指怒其不争的指着姚雪的脸：

  “你也看到刚才邻居的态度了，那不是个例，你订婚的事儿整个小区都传开了。”

  “我和你爸现在都不敢下楼买菜，都是让外卖往家里送，别人的眼神和态度我们受不了。”

  说完，她看着面前沉默的姚雪嘶吼道：“我和你爸就没这么耻辱过！”

  姚雪听完这些，已经不敢想象这些天，爸妈所面对的冷眼和嘲讽。

  两个人只是现在的状态，没有被气进医院，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正在这时，姚爸板着脸走进屋子，眼神鄙视的看着曾经的荣耀。

  “你拿过来的东西我们不要，谁知道你的钱都是咋来的？”

  姚雪终于顶不住这句话的威力，整个人羞红了脸，眼泪大滴落下。

  “爸，你从来没这么说过我，怎么连你也这么看我？”

  她说着又看向姚妈：“妈，你不是这么想的吧，我还要给你们养老呢。”

  姚妈转头看向姚爸又看着眼前的姚雪：“我们应该不用你养老了，估计活不了太长时间。”

  “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和你爸真是打心眼里高兴，有你真是我们的福气。”

  说着，她有些神经质的指着姚爸：“你看你爸，在同学朋友眼里可算露了脸。”

  “那个姓董的还有几个好事儿的人一传，咱们家以后可是连熟人圈子的面都不敢露喽。”

  姚妈一边嬉笑着说话，一边轻拍姚雪的肩膀，后者只觉得肩膀都要被拍碎掉了。

  与之一同碎掉的，是她的那颗已没有归处的心。

  姚雪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姚爸把烟头一扔，看向姚雪正色道：

  “你带着你的东西出去吧，让我和你妈心里稍微舒服下，求你让我俩多活几天。”

  姚妈听到这话也是冲着姚雪点头：“少回来吧，你来一次，就把我们皮掀开一次。”

  姚雪回忆着林雨的冷酷，回忆着同事们的冷眼，回忆着亲朋好友的训斥。

  她只觉得眼前有无数的手指，每一根都重若千斤，都在拼命的按着她。

  姚雪用力的捶床：“你们是我亲爸妈，我只是犯了一次错而已。”

  说着，她又道：“我一直都是为你们争光的，钱我也没少给家里拿，你们怎么这么无情？”

  姚妈听到这话，马上拿起手机，颤抖着点击屏幕。

  姚雪这边的手机马上响起，她看着屏幕上的转账，整个人都是瘫软在床欲哭无泪。

  “我和你爸就不计较这些年养你的费用了，你毕业后转给我的钱，我也全都还你了。”

  “不是我们无情，是你自己做的事情太伤我们了，前半辈子的熟人，没有人能瞧得起咱家。”

  姚爸大步流星向外走，回来时把手上的一堆袋子向着姚雪一甩：

  “拿着你的东西走吧，我和你妈看到你就脑袋疼，看到你就觉得丢人。”

  说着，他冷冷道：“要是你还愿意让你爸妈多活两年，现在就开门走人吧。”

  姚雪嘴唇被咬破，手指也把手背抓的破皮，但她感觉不到疼痛。

  此时此刻，她明白了一个词语，她知道了丧家之犬是什么样的状态。

  姚雪没有再废话求饶，看也不看两人，猛地站起身来，胡乱抓着袋子就往外冲。

  屋子里的两人见状谁都没有说话，眼神里都是透露着死寂。

  随着铁门的重重闭合，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姚爸依然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窗外，姚妈依然蜷缩着在床上呆愣，手上的金戒指都黯淡了。

  出了电梯，姚雪疯也似的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进了垃圾桶。

  这还不够，又捡起脏地上的一根棍子，用力朝着垃圾桶里的袋子猛怼。

  她瞪大眼睛看着被怼烂的破烂袋子，丝毫没有停手的倾向，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直到这些高价的东西融入垃圾，她这才狠狠的一甩棍子将将停手。

  她看着眼前的垃圾桶，看着里面的东西又哭又笑，整个人蜷缩一起蹲了下来。

  姚雪不愿意接受客观事实，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等她再抬起头时，眼前早已有了三两个围观的老人。

  老人们对着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见她怒视而来便轻轻走开了。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开始了震动。

  她拿起一看，不出意外，投递的简历又被拒绝了。

  姚雪看着眼前聊天框里的拒绝模板，咬着牙编辑了这样一条消息：

  我的学历，从业经历，不应该遭到你这样的模板拒。

  所以，请给我一个正当合适的理由，我为什么没有面试机会，这是起码的尊重。“

  紧接着，不同于之前N多的模板拒绝，对方确实回了一条消息：

  对不起，姚雪女士，省城的媒体圈子就这么大。

  我们肯定你的履历，但是入职的时候除了这些，还是需要别的东西，对不起。

  姚雪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她觉得眼前文字似乎在跳动，屏幕的那边有人对她阴阳怪气。

  她恨恨地编辑道：你说的意思我不明白，我希望你能够说的清楚些，什么叫别的东西？

  紧接着，她手机屏幕上反复提示这样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终于，一条更加血腥刺眼的消息发了过来：

  除了职工的履历，我们还需要人品素质，以及对公司名声周全等多方面考量。

  姚雪手指颤抖带动着手机也跟着抖动，她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个城市没法混了。

  佳苑小区，姚雪呆呆的坐在地板上，抬着头默默打量屋子里的一切。

  她看到了林雨买的玩偶，还有对方买的摆件，更有他们两个人的照片。

  看到这些，姚雪靠在床边，环膝的胳膊围得更加的紧了。

  她在脑袋里疯狂的反问自己如果，如果一切重来她的人生会怎样。

  这样的念头一起，一股撕裂的感觉突然袭来，钻心的疼让她止不住颤抖。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子里的光亮也逐渐开始了消失，变得越来越暗。

  ......

  林雨看着窗外的落日，只觉未来有些迷茫。

  他觉得自己就像夜间的漂泊竹筏，在不久前丢失了灯塔的光亮。

  曾几何时，他的心里是有明确导航的：

  和心爱的姑娘，过知足的日子，为本就无意义的人生，赋予一些不算意义的意义。

  但眼下他知道，这样的导航失灵了，因为姑娘很是突兀的消失了，一点痕迹都不剩下。

  正当林雨漫无目的在脑子里找意义的时候，他的视线被一个肉乎乎的胖脸占据了。

  王野的脸上流露着局促，蹑手蹑脚的样子十分滑稽。

  林雨微微抬头正色问道：“有事儿？”

  王野一副欲言又止的状态。

  林雨拄着下巴道：“有事儿直说，过一会儿你想说，我也未必肯听了。”

  王野听话马上在心里天人交战，在开口和不开口之间反复的琢磨。

  林雨看他一边扣手一边眨眼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默默等待着，也不说话。

  王野纠结了半天终于开口道：“雨哥，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说完，他马上正色道：“我.....我.....我下个月开工资，马上就会还你。”

  林雨：“多少？”

  王野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头：“1万。”

  还没等林雨说话，他马上又开始解释：

  “雨哥，我这边遇到点困难，然后软件上给我的评估额度很低，我想贷也贷不出来。”

  “当然，你要是不借我也很正常，我也知道职场不应该开这个口，但是......”

  小胖子的但是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林雨已经按着手机，他也马上收到了消息提醒。

  王野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消息，顿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一脸正色的看向林雨：”雨哥，我到时候按照借贷利息给你钱。”

  林雨：“随你。”

  小胖子郑重点头走人了，正当林雨看着对方背影思考的时候，这小子马上又回来了。

  一张很是不合格的借条出现在了林雨的眼前，这让他有些无语。

  王野少见的严肃：“哥，我们把这个东西签了，这东西没有是不行的。”

  他说完就弯腰签名，然后很是郑重地交给了林雨，一脸呆萌又认真的等待签字。

  林雨知道这鸟东西毫无卵用，但还是写上了名字，冲着王野点了点头。

  后者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转身走人了。

  林雨见对方走后，把欠条揉吧揉吧扔到了垃圾桶。

  欠条这东西想还的没用，不还的有用但不多，林雨相信自己眼光。

  他心里也清楚，这个小胖子应该是真遇到难事儿了，不然不会找他开口。

  只不过，别人不想说他也懒得问，更没有兴趣知道别人私事儿。

  思考间，太阳又是下去了一些，有些同事已经开始收拾桌面。

  正当他也准备收拾下班时，徐杰走了过来冲他招手。

  林雨疑惑的起身，跟着对方走进了办公室。

  徐杰看着林雨道：“上次我们谈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

  他说着轻轻喝了一口茶，一副老干部的做派。

  林雨笑道：“我记得上次谈的时候，说好了两周思考的时间，这怎么还提前了？”

  徐杰摇摇头：“没办法，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总部觉得你这块金子得多用用。”

  他说着又笑道：“你之前的露脸给公司印象太深，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

  “这也没办法，大家看见有能力的就希望多产出，就像各个指标都是一次比一次高。”

  林雨听到后没有感到奇怪，只是耸耸肩：“压榨惯性，一次比一次狠。”

  徐杰：“是啊，公司要发展，只能这样制定游戏规则。”

  林雨点头：“行了，我周一给你答复，让我最后再想想。”

  徐杰点点头：“那行，我也很好奇你要在公司哪块业务上开疆拓土。”

  林雨带上办公室的门，他很清楚，自己要思考的不是工作而是人生的意义。

  上次的小孩子带给他的意义感就很舒服，但是他一直都没办法下定决心就是了。

  林雨搭着夏冰的便车，直接把公司到家的时间极大的缩短。

  下车后，他笑道：“行，短时间车技也突飞猛进，我是再也没什么眩晕感了。”

  夏冰轻笑道：“今天刚好同时下班，油钱我就不要了。”

  姚雪静静的站在小区门口，眼神复杂的看向微笑的两人。

  夏冰注意到这一幕，便扭过头看向林雨。

  林雨眼露复杂，嘴角的微笑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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