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帝宫前。

    苏乞年看眼前的人间诸帝，除了九十九处镇压之地，人间诸帝几乎都到了，这里有他熟悉的，如明轮大帝，乱空大帝，剑帝通明等，也有他不熟悉的，这些陌生的大帝有的来自各大人皇世家，有的来自诸帝族，其中有些是近些年刚刚从沉眠中复苏，世人很多都以为他们已经坐化了，即便年岁已经很大了，白发垂髫，不复巅峰岁月，但依然毫不犹豫赶到了战皇殿。

    诸帝中，苏乞年感受到了些许冷意，但只在刹那之间，这些冷意就消散了，几位大帝眸光悠远，似乎放下了一些东西，眸光中只剩战意。

    不用说，苏乞年也明白，这些年里，他为了肃清掘墓人一脉，纠正九极蜕变之路，可是得罪了不少无上传承，虽说最后大多数无上传承都认可了他，但他也不能奢望，所有的无上生灵，都能被他改变，能够成为无上强者的，哪一个不是意志坚凝之辈，遑论是大帝，当初九极蜕变之路之所以盛行，背后未尝没有一些无上大帝的默许。

    他们感受到了来自乱世的压迫感，所以想要做出一些改变，尽快催生一群年轻的无上生灵，未尝不是为了与星空诸族争夺岁月。

    不过，在看到而今的苏乞年，今日站在了这战帝宫前，一切过往，也都烟消云散，今日此时之后，他们只是人族大帝。

    而随着苏乞年的归来，玄黄诸天命的眸光齐聚，苏乞年轻轻颔首，而后道：“诸位，请随我来。”

    嗡！

    他抬脚迈步，一条清濛濛的光路顿时在脚下浮现，一下撕裂虚无，有永恒的气息弥漫，一下去到了不知多少光年之外。

    身为玄黄人皇，与玄黄大地气运交织，到了苏乞年而今的修为境界，甚至比之精通阵道的大师兄，回归玄黄大地的速度还要快，他与刘清蝉并肩而行，而玄黄诸天命与大师兄洛生几人紧随其后，最后，才是人间诸帝。

    第一次前往道缺之地，哪怕是第一刑天等无上大帝，也都露出沉凝之色，他们观摩星空，映照虚无与混沌，尝试自主分辨出玄黄大地的所在。

    不灭的意志渗透层层虚无与混沌，甚至循着苏乞年脚下清濛濛的光路，没入了那条伟岸的时空长河，但没有深入下去，即便是大帝，稍有不慎，也要陷入时空乱流之中，难以脱身。

    杳无痕迹！

    费尽心力，包括五大刑天在内，及至精擅阵道的河洛大帝，也没能推演出玄黄大地所在。

    半盏茶的工夫都没有，一行人冲破了一层无形的壁障，来到了一颗古老的星辰前，但见大地玄黄，天青如盖，四方幽暗的海水如墨玉般深邃，而在这古星外，零碎的残兵漂浮，曾经的域外古战场，或许在不久之后，也将成为新的战场。

    道缺之地！

    人间诸帝眸光皆变得刺亮起来，他们感受到了残缺的诸道，还有一股伟岸的意志，随着他们的到来，在这片星空中复苏。

    “新的天道意志！”第一刑天眸光湛亮，但在他的感应中，这新的天道意志再强，也不过勉强媲美准王罢了，不过随后，他就感受到了那苏乞年所言及的神秘伟力，一切凌驾于神圣之上的伟力都被封镇，无论是生命层次，还是一身战血，都被压落至圣人境，意志也被打落，只勉强保住了雏形的不朽意志。

    真的压制住了！

    人间诸帝，就算是强如剑帝通明，第一刑天这样的绝巅大帝也不例外，那无形的秘力扫过，全都被压制了，无人可以挣脱。

    要知道，这可不是几位无上大帝，而是足足近半百之数的无上大帝，不乏立在绝巅之上的存在，居然没人可以抵住，甚至无从防备，这就不仅令诸帝露出沉吟之色，若真是如此，至高领域的神主不出，他们未尝没有一线生机，只是不清楚这股秘力的极限在哪里。

    “至高之下。”第一刑天沉吟道，他背后古朴的石斧轻鸣，似乎在与他共鸣，传递着某种念头。

    而随着第一刑天开口，苏乞年略一沉吟，也点点头，的确，昔日四族大帝威压玄黄大地时，但是那太古之石，九幽冥蛇，古神尸等，却几乎无视了那无形秘力的禁锢，其中那太古之石是三位石中帝的承道之器，虽无至高的伟力，却可以追溯至无可考证的太古年间，而那九幽冥蛇，即便没有涉足至高领域，也相差无几了，古老的幽冥血脉，传闻源自九幽冥河之主，而九幽冥河之主，传说中乃是远古诸神黄昏之后的残神所化。

    至于那古神尸与妖塔，就是真正的至高伟力，那具古神尸，在而今的苏乞年看来，极有可能是源自一位八九之劫，或就是九九重劫的至高神主，当初被全面复苏的休命刀剖开之后，那神心中走出的神祗后裔，至今还不知所踪。

    谷那妖塔就不说了，最终被锁妖塔撞碎，碎片全都被吞噬一空，这世间已无妖塔，这起源可以追溯至上古蛮荒之初的妖族至宝，已不复存在。

    嗡！

    也就在这一刻，苏乞年眼前再生幻象，那是肉身诸天内的天柱碎片再次异动，他再次看到了那片如墨的冤魂海，斑斓的彼岸之舟横渡在冤魂海上，这一次，苏乞年仿佛看到了无数尸骨，在那如墨的海水之下浮现，倏尔，他瞳孔剧烈收缩，在那无数尸骨中，他竟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那是一张显得苍白如纸的面孔，在如墨的冰冷海水下沉浮，已经浮肿的肌体，不知道已经浸泡了多久，粗布白袍残破，却找不到一丝伤痕。

    立在斑斓的彼岸之舟上，感受虚空中愈发真实的天界清气，苏乞年眸光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自己此刻看到的，到底是幻象，还是一角未来之景，若是幻象也就罢了，若是一角未来，岂不是说，玄黄大地失守，连他也陨落在了冤魂海中。

    然而，就当苏乞年想要踏出彼岸之舟，尝试沉入冤魂海中时，那海中的无数尸骨，竟像是一下消失不见，从未出现过一样。

    见鬼了！

    苏乞年感到背脊生寒，这绝非是一种错觉，哪怕是幻象，基于天柱碎片的异动，也一定预示着什么，不能当成单纯的幻象来看，但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成为无数浮尸之一，沉没在这片孤寂如墨的海水之下。

    而后，随着彼岸之舟的横渡，他又再次来到了那片绚烂的沙滩上，却看到了残破了天碑，以及已经被分尸的两名天将。

    行不过十里，他再次看到了一具尸体，半跪在如琉璃般阳和的土地上，面如死灰，魂魄全无，同样身无半点伤痕，这尸体不是别人，却是河老三。

    “三师兄！”苏乞年喃喃道，轻抚河老三的面庞，还有些温热，但是那剧烈收缩的瞳孔，似乎预示着，其在最后一刻，见到了某种令其心神失守的恐怖事物。

    苏乞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天柱碎片勾动的幻象，似乎在不断暗示他，即便驻守在这里，也没有半点意义，最后都逃不过陨落的下场。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随着苏乞年不断深入，这片绚烂的沙滩，比想象中还要广阔，他陆续看到了五师兄、六师兄，七师姐，乃至二师兄祁清的尸首，他们全都半跪在这片绚烂的沙滩上，双目黯淡，神光皆无，已然身死道消，徒留一具躯壳。

    再走过十里之地，苏乞年震怒了，因为他看到了一袭素纱长裙，静静伫立在那里，仿佛在眺望远方，却再也醒不来了。

    轰！

    他一身永恒战血极尽沸腾，永恒战体刹那复苏，肉身诸天震鸣，宏大的诵经声在战体天地内回荡。

    “光！光！光！”

    他开声吐气，战帝气机如天海决堤，朝着八方席卷而去，与此同时，他捏动原始拳印，横击这片天地，要贯穿这幻象，重归真实界。

    刹那间，这片绚烂的沙滩飞沙走石，空气爆炸，气浪如潮涌，却始终不见半分破碎之象，光明无量，却照不破虚妄，仿佛这里的一切，都真实不虚。

    直到苏乞年勾动了封镇道果，催动了那黢黑的天碑符文，在他的拳锋之上，三寸天碑虚影萦绕，已近乎实质，霸道的拳势冲起，眼前这天界禁地一角，顿时像是梦幻泡影，一下破碎。

    足足两个多时辰过去，他终于再次见到了第一刑天等人，无论是人间诸帝，还是大师兄祁清几人，抑或是玄黄诸天命，眸光都齐聚在他身上，而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从身侧的刘清蝉，以及不远处的河老三几人身上扫过，他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修行至今，起于微末，他从未有过如今日一般的无力感。

    这无力感，并未使他心生怯意，反而点燃了炽盛的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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