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之巅。

    刘清蝉轻咬着嘴唇，她看着高天之上那道浴血而战的身影，哪怕浑身都是混沌剑孔，依然死战不退，盖世战血洒落九天。

    从未有哪一刻，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如此明晰，一一浮现。

    她想到了昔年武当山上，少年身为罪囚，刚刚被发配至逍遥谷时，那倔强的模样，不肯接受她的帮助，哪怕前世也曾绝症缠身，这一世难得可以安享清宁，却因此荒废了武功，读书读得有些魔障了，也依然谨守着那仅剩的傲骨。

    后来，少年于微末中崛起，穿梭于江湖风雨中，争鸣于庙堂之上，从武当小神仙，再到休命刀主，光明龙王，直至最后，扫平四海妖族，鼎定玄黄大地，被诸国共尊为人皇。

    她见证了苏乞年成长路上的荆棘，流过的血，翻越的一座座天山险峰，两人历经诸般生死，终于倾心以付。

    她不知道今天，他们这里的所有人，还能否继续活着，但她明白，无论是怎样的结局，在他的身侧，一定有她的身影。

    “碧血丹心！正气长河！古今浩然气！”

    明轮大帝怒吼，正气长河所化的光袍绽放无量光，抵住无穷混沌天剑，他举拳逆空，横击九天，妖塔下诸道远离，唯有浩气长存，煌煌拳光正大光明，这一拳，哪怕是荒家大帝，也不禁侧目，露出惊容，这种堂皇正气，像极了传说中的碧血道，这一拳，仿佛勾动了无尽岁月中，沉寂的浩然之气，尽皆汇聚于拳锋之上。

    铛！

    明轮大帝硬撼九层妖塔，百万里虚空一下崩碎，恐怖的金属颤音，宛如天钟被敲响，刹那间传遍了整个五荒大地。

    整个人界中域，无数人族抬头看，这一刻虚空如镜，映照出一座比星空还要广袤的古塔，一道伟岸的身影，挥动帝拳，裹挟着古今浩然之气，横击苍宇。

    “明轮大帝！”

    “碧血丹心，浩然之气，那是沉寂近古的碧血道！又在浩瀚星空中复苏了！”

    不少老辈人物，乃至神圣惊呼，哪怕是正在与星空中的诸族强者对峙的无上生灵，也都心生摇曳，古老的碧血道复苏，这绝对是震动人界的大事，他们更没有想到，妖族居然动用了妖塔，直抵北荒大地，这是要提前掀起纪元之战吗？

    不是人族不够强，事实上，浩瀚星空下的人族，堪称诸天第一大族，但实在抵不过诸族强者如云，诸天异族加起来，那底蕴太过深厚了，即便是后世崛起的人族，也有许多难以企及之处，就像是当下，妖族可以肆无忌惮地动用妖塔，而人族却分不出一口人皇兵，在众人看不到的领域，正发生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对峙。

    当然，无论是人族还是诸异族，此时依然有所克制，这并非是正确的时间点，若是掀起纪元之战，无论是对于人族，还是诸族而言，都是难以承受之重。

    北荒大地。

    明轮大帝踉跄倒退，每一步落下，都踩在混沌气上，溅起刺亮的混沌闪电，他手臂淌血，半边身子都裂开了，正气长河所化的光袍，也变得虚淡起来，那虚空中蛰伏的劫数气息，反而愈发高涨，仿佛下一刻就要显照世间。

    妖塔镇世，未被这浩气长拳撼动分毫，那灰金色的塔身古朴，萦绕的曦光中，至强的气机复苏，仿佛一尊古老的皇者，睁开了双眼，投落下来俯瞰的目光。

    锵！锵！

    那坠落的混沌天剑，也似乎沾染了那至高的气息，荒家大帝长啸若龙吟，荒龙拳撼天动地，震动苍宇，却依然被斩破了拳锋，暗金色的帝血溅落，被一剑劈得横飞出去。

    噗！

    大师兄洛生张口吐出一道晶莹的战血，比血钻更纯净，浇灌在手中的打神鞭上，他踏罡步斗，脚下星光灿烂，无数古朴的大星，随着其脚步迈动，沿着一道道古朴的阵纹，在虚空中凝现，交织缔结，宛如浩瀚星空倒转，将那铺天盖地的至高天剑尽皆纳入其中。

    “大宇阵！”

    后山之巅，六师兄勃然色变，这不是阵道宗师的领域，也不是眼下的大师兄所能执掌的力量，宇宙两极阵法，那是阵道绝巅之力，是可与诸皇争锋的伟力。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随着那坠落的亿万天剑被倒转的星空吞纳，大师兄原本只有几缕霜白的黑发，几乎在刹那间苍白如雪，打神鞭颤鸣，哪怕是以精血为代价，超越极限，所勾动的，也不过是残破的大宇之力。

    而在比皇兵更神秘的妖塔面前，这残破的大宇阵，不过是弹指间，就摇摇欲坠。

    差距太大了，大到哪怕身为大帝，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荒家大帝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但铁血的味道依旧：“这份因果，终于可以还清了。”

    “何以碧血染青天，只恨吾道未成！”

    明轮大帝深吸一口气，无论是恩师，还是他的辟道之路，都未曾圆满，否则哪怕眼前是传说中的妖塔，他也有心一战，只可惜岁月无情，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们了。

    轰隆隆！

    锁天一脉祖地摇晃，咔嚓一声，青黑色的山墙开裂了，寨子里，不少修为浅薄的锁天族人咳血，无论是残破的大宇阵，还是苏乞年三人，都已经不能再封锁住那无穷无尽的至高气息，那被削弱，遗漏的伟岸气韵，对于二师兄祁清等人而言，也是难以承受之重。

    刘清蝉嘴角溢血，不朽的锋芒在肌体之上明灭不定，这还只是遗漏的残破气韵，就已经如此可怖，可想而知，苏乞年四人到底承受了怎样恐怖的压迫，每一个人都衣袍染血，但依然屹立不倒，横亘在所有人前方。

    尤其是苏乞年，终究是借来的盖世战血，经历了如此激战，那盖世之境，已经开始消退，第三重、第四重神藏大窍，也有了重新闭合的迹象。

    北荒域外星空一角。

    就在那青黑色山墙开裂的瞬间，黑色的荒雾中，那片孤零零的坟冢上，灰色的石碑前，那插在地上，满是铁锈，黯淡无光的断枪，生出了淡淡的嗡鸣声。

    荒雾中，漫长岁月的寂静，被打破了。

    不只是锁天一脉祖地，这一刻，五荒大地，乃至整个人界星空，浩瀚诸天，都响起了一道淡淡的嗡鸣声。

    这嗡鸣声没有起始，不明方向，甚至不知道源自何种器物，但就是清晰无比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无论是未曾修行的普通人，还是大能、神圣，抑或俯瞰星河的无上生灵，王者、大帝，乃至……诸皇！

    这一刻，苏乞年等人分明看到，那铺天盖地的混沌天剑，竟生出了凝滞之象，灰金色的九层妖塔，那流转的曦光，竟在刹那间炽盛起来。

    妖界星空。

    那浮空的天阙前，鲲鹏大帝眸光一震，这突如其来的嗡鸣声，竟令他感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强烈不安，哪怕此刻他执掌的是他妖族镇族至宝，更以天妖戮魂这古老的天功催动，哪怕不能令这妖塔全面复苏，也足以媲美皇兵之力。

    不好！

    身为无上大帝，能够走到这一步，鲲鹏大帝更相信冥冥之中的预感，身为大帝的直觉，有时候甚至能够搅动命运长河。

    然而，还不等他勾动妖塔，脱离人界星空，那响彻诸天的嗡鸣声，刹那间攀升至极颠，化成一道令诸天颤栗，仿佛与世长存的枪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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