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当山下囚车来
,纯阳武神
大汉天朝。
武当山脚,立冬,白雾如冰,扎骨的寒。
解剑石旁的亭子里,两名年轻道士搓着手,看着飞檐下挂着的一溜溜如刀似剑,儿臂粗的冰凌,一人忍不住抱怨道:“这鬼天气,今年入冬真他娘的冷,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妖兽,就该让逍遥谷那群死囚来守山门,冻死也活该!”
另一名道士瞥他一眼,嗤笑道:“瞧你那胆儿,在我武当山脚,不说妖兽,哪怕是妖族,只要敢出现,立即就会被真武七截剑阵绞杀,魂飞魄散,还有,你也是自轻,好歹也是正经拜了真武大帝的外院弟子,跟逍遥谷那些死囚比,平白辱了身份。”
那抱怨的年轻道士闻言顿时涨红了脸,很快又忍不住感叹道:“那逍遥谷的李清河,才满十八岁,就将我武当筑基的《龟蛇功》修到了第七层,已经可以尝试开辟丹田,孕生内家真气,脱离罪籍了,不过听说此人心气颇高,昨天接下了逍遥谷的斩妖令,非得斩杀一头妖兽回来,进入外院,好提前得到《龟蛇功》第八层至第十层的心法口诀。”
“是啊,真正十恶不赦的死囚早就斩立决了,能到我武当的,多是被牵连连坐的幼童和少年,每几年都能有几个天资不俗的冒尖,在问斩前练出内家真气,从而脱离罪籍,重新做人,也是圣上仁……咦,这立冬后的第一辆囚车来了!”
两名道士立即提神,整理道袍,抚平褶皱,几步跨出亭子,立于解剑石前,凝目眺望远方。
白雾朦胧,车轱辘转动,山道崎岖,囚车颠簸,咯吱作响,苏乞年睁开疲惫的眸子,只感到浑身酸痛,他看向远方,有青山隐雾,尤以一座山峰雄奇,形如天柱,气势巍峨,擎入九天。
这是天柱峰,终于到了武当山吗?
“苏二公子,老奴就送到这一步了。”
有声音响起,苏乞年转首,挣扎起身,看向囚车旁一名身形瘦削,留着山羊胡子,目光温和的老人。
“老先生请回,多谢一路护送,苏乞年铭记于心。”
苏乞年抱拳,对于双手绷紧的铁链浑然不觉,哪怕细长坚固的精铁锁链已经陷入皮肉中,拉出了狭长的血痕。
看着眼前囚车中十五岁的少年,即便被铁链束缚,也要倔强行礼,老人心中叹息一声,再次道:“苏二公子不必多礼,还有五年,武当乃是天朝有数的大派,太极拳剑名动天下,这一代的三疯道人更为天命宗师,天下景仰,只要苏二公子用心学武,未必不能得承真传,证道元神,来年挽天倾,说不得圣上会收回成命。”
苏乞年沉默,老人掉转马头,顿了顿:“二公子可有话要带给郡主。”
目光微怔,苏乞年感应心中熟悉的气机,那是各自三分之一的时光之心在跳动,彼此呼应,即便相隔遥远的距离。
数息后,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而后郑重道:“多谢。”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放开缰绳,很快,马蹄声远去。
半炷香后,解剑石前,两名道士接过刑部文书,仔细阅过,等到押送的十余名刑部差役离去,这才上下打量苏乞年一眼,一人冷冷道:“苏望生,区区八品武库编修,就敢勾结魔门顶尖人物,盗取皇室收藏的三门魔道真传武学,还是靠皇家书院的大儿子散尽举人功名,发配北海边境充军,抵御深海妖族,才能暂缓五年问斩,苏家二公子,看来就是你了,啧啧,居然能够得到汉阳郡主出言作保,靠女人?一品镇妖王独女,居然会认识你这样的小人物?”
“跟上吧,进逍遥谷!”
丝毫没有等待苏乞年解释的意思,两名道士径直转身,越过解剑石,循着一条山路就大步行去。
苏乞年看了看身上依旧锁着的二十余斤重的铁链,也明白是两个道士故意为难他,佛道儒三门与魔门向来不睦,在天朝境内,皇室对于魔门虽然不像对妖族那样的人族大敌深恶痛绝,却也是仅次之,所以勾结魔门,在天朝境内也是禁忌,是重罪。
事实上,也只有武当太极圆融,才有这样的气量,而此前,刑部早有文书到达五岳剑派、少林、灵鹫宫、峨眉、全真教等镇国大宗,但都被婉拒。
哐当!哐当!
苏乞年挪动步子,艰难跟上两个年轻道士的背影。
嗯?
就在越过武当闻名天下的解剑石时,苏乞年瞳孔微凝,他分明看到,在解剑石后,斜插着一口长刀,这长刀生满铁锈,没有剑镡,越过刀柄,就是半个玄武身,龟蛇环抱,延伸出约四尺来长的刀身。
长刀黯淡,甚至大半个刀身都长满了青苔,就这样背对着解剑石,兀立在阴影中。
直到山路的拐角,苏乞年最后看一眼那长刀,山风肃杀,解剑石下,仿佛有着无尽的萧索。
……
逍遥谷。
这是位于武当深山中的一处大峡谷,有乱石嶙峋,也有清泉流瀑,一汪碧湖吞纳日月,岸边,是零零散散的一百来座茅草屋。
“静笃师叔,这是刑部文书,重犯苏乞年带到。”
两名道士将苏乞年带到岸边唯一的一座竹楼前,早有一名中年道士立在那里,有些络腮胡子,面色黝黑,尤其是一双虎目,仿佛真的深山中的老虎,所过之处,威严与煞气并存。
与两名年轻道士所穿的灰色道袍不同,这中年道士身着青色道袍,布料也要好上不少,阳光下,可以看到根根掺杂在里面的桑蚕丝。
逍遥谷,武当收容死囚之地,中年道士静笃,也是武当负责看管逍遥谷一众死囚的外院执事,身怀内家真气,已经完全贯通了十二正经,真气如饿虎跳涧,沛不可挡,乃是三流高手中的强者,只要再贯通奇经八脉,真气便如龙入大江,届时龙虎交汇,若是机缘造化,自可凝聚长生道种,大道可期。
虽然这静笃执事只是三流人物,两名年轻道士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和轻视,放眼整个大汉天朝,亿万人口,数以千万武林人士,多少武者苦练筑基功,然而百人中,能有一人成功筑基,开辟丹田,练出内家真气就已经难能可贵,这样的三流之境,即便是他们武当这样的镇国大宗,精挑细选之下,外院近千弟子中,也不过百十人能有这样的修为造诣。
可以这样说,哪怕只是最初练出内家真气的三流高手,放到武林中,在大汉天朝一十八道,一百零八州,九百余县城中,也能够成为一县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娶妻生子,百年之后,亦可勉强称之为武林世家。
目光随意在刑部文书上扫过,中年道士静笃瞥了苏乞年一眼,没有丝毫情绪流露,而后看向两名年轻道士,皱眉道:“你们回去吧,《龟蛇功》讲蛰劲,龟蛇拳重蓄势,这是说海纳百川,因势利导,而不是纯粹的隐忍和退缩,不做出改变,三十岁前,你二人绝难筑基,不练出内家真气,踏入三流之境,就等着被遣入杂役房吧。”
“是,静笃师叔。”
两名年轻道士先是一愣,既而满脸通红,没想到向来粗鲁严苛的静笃会突然和他们说这些,两人忙不迭地转身告退,甚至步伐都有些错乱,或许苏乞年会感到莫名其妙,但他们二人却很明白,山门轮值,每月一换,同样负责囚车接引,而这半年来,已经是他们第五次来到逍遥谷了……
岸边,最角落里的一座显得尤为破旧的茅草屋里。
哐当一声,铁链离体,苏乞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伴随着一根嵌入皮肉的铁链脱落,撕开了一层皮肉,有鲜血淋淋。
中年道士静笃熟视无睹,只是抛过来两本薄薄的册子,一本封面上写着《龟蛇功》,一本则是《妖经》,且备注为四十九册《妖经》第八册,药石篇。
“每日辰时,我会演练《龟蛇功》第一层至第七层的拳架子,对照《妖经》药石篇,进山寻找相对应的草药,是你们每天必须要做的,每个月采药最末者会有惩罚。记住,明天起,你只有三天时间用来休养和入门,并熟记《妖经》,三天后开始进山。”
静笃的声音很平淡,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去,不容置疑,一时间,茅草屋中只剩下苏乞年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我不能倒下,大哥散尽功名,发配北海,才换来五年缓刑,沉冤要雪洗,所有将我苏家当成棋子的,都要付出代价!既然我能苟延残喘来到武当,就是命不该绝,武当《龟蛇功》乃是天下有数的十层筑基功,至少要先强大起来,摆脱罪籍是第一步。”
苏乞年咬牙,撕下一截衣角,将足裸的伤口包扎起来。
“荣华富贵是积累,生死磨难同样是积累,是奇遇,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底蕴!我苏乞年前世今生,两世为人,绝不会轻易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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