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再找你确认一次。”

  “哦？那，事实就如同你这位朋友所说的一样，这些小孩，都是因为献祭，来到这里的。”

  “但是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他们为何还在这里徘徊？”

  城主呼吸微微变动，缓步走到沈曦和面前，微微弯腰和她平视，眼含笑意：“这一点阁下就不必知道了，这可是天道秩序的事儿，我都插手不了。不过倒是也可以给你做一做解释，汪洋大海想要倒灌入河，河口极小，只能细细通过，倘若一次性涌入太多，这河口，可就会被冲毁了。”

  如此，大约是因为人数太多，这里没有办法一次性吃完，只能慢慢送走。

  沈曦和微微歪头，问：“这和你炼婴魂有什么关系？”

  “哦？”这城主眉眼染上笑意，纤细的手指勾起沈曦和的下巴，非常难得地夸赞道：“你是哪家的仙人？居然如此聪明，比以前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不知聪明多少。”

  玩笑还没开完，城主感受到威胁猛地收回手，表情变得冷漠严肃，看向那个拔剑的罪魁祸首，只见对方神情淡淡，握着剑的手丝毫不慌，只是开口警告：“别碰她，离她远点。”

  气氛突然之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江雪柔和南忧弱面面相觑，随后又扭头看两个人对峙着，不敢动弹，生怕战火波及到自己，转头看向“导火索”沈曦和，发现对方丝毫不慌张，甚至还吃了一块白色的桂花糕，砸吧砸吧嘴，觉得不错。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在我的地盘上打起来？”城主心中自有把握，任何人在她的地盘上动手，终归是要吃亏的。

  沈曦和靠了靠椅背，喝了口茶，连着桂花糕一起咽下肚，随后咬破手指，百无聊赖在空中画着别人看不懂的符号，这不是符箓，更像是咒语，画了几笔，她又停下来思考片刻。

  城主已经汗流浃背了，这前几笔咒语，简直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哦，不对，应该是这样。”沈曦和接上了刚才的笔画，这手划过之处，留下红色的印记，逐渐露出咒语的完整模样，看到自己的作品，沈曦和很是满意，往空中微微一推，那咒语便散在空中，像烟圈一般变得模糊起来。

  咒语消散之后，沈曦和的指尖血迹凝固，她也无所谓，就盯着城主，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一个小鬼突然撕开了空间的缝隙钻了出来，看到眼前的陌生人，它愚蠢而清澈的眼神里有大大的疑惑，它又扭头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又转过头看看召唤出它的沈曦和，一个脑袋两个大，头痛，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小幽灵看不出模样，脑袋十分光滑，身体白白的，像云朵，也没有脚，下半身像阿拉丁神灯，没有实体。

  “母亲？您把我卖了吗？”小幽灵挠挠头，飘在沈曦和身边，有些疑惑，眼眸中逐渐出现了泪水，它又说：“母亲，你不要我了吗？”

  城主汗流浃背，脸上重新堆上了讨好的笑容，道：“阁下，它只是个孩子，从未害过人，请您放了它。”

  “哦。”沈曦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小鬼，小幽灵会意，这个它知道，它经常帮妈妈捶背的，飘到沈曦和身后，开始非常狗腿地给沈曦和捏着肩膀，又捶肩膀。

  沈曦和完全没有放掉小幽灵的意思，城主懊恼，又看着那把对着自己的剑，后退几步，不是，她招谁惹谁了？

  她垂头丧气地坐到主位上，一手拄着下巴，道：“我这也是不得已的，小鬼在七日之内不去转生，是会永世不得轮回的，我只能先把它们炼成婴魂，让他们先在这里做丧葬用品，卖钱之后为自己赎身，我也会给它们一个轮回的机会。我只能用这种方法限制转生的人数，实在是无奈之举，谁让死的人太多了。一次性送走的话，秩序会……”

  “我不能坐视不理，天道既然让我来做这个守门人，我就绝对不会辜负它的好意。”

  看来，这位城主也是一个好人，沈曦和摆摆手，让陆迟归收了剑，又坐下。

  “以前这里可不是这番模样，这里先前也是人声鼎沸的不夜之都，白日里是人的狂欢，夜晚里是人和鬼的狂欢，只是，由于大量生灵死亡，也不知为何，这个世界的秩序变得脆弱，这里逐渐变得阴气沉沉，太多鬼魂停留在这里了。”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干脆就让这里变成鬼城，反正，我也不是人。”

  这城主也是一个可怜人，江雪柔看她的眼神里都带上了敬佩，她说：“城主，您真是心善。”

  这和时变成了鬼城，无人再来，人走茶凉，也恰恰就给了这些魂魄休憩之处，但为了卡住转生的名额，这城主又让这些鬼魂自己做丧葬用品，卖给外人赚钱，赚够了银子，就可以给自己买一个名额，也算解脱了。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鬼工厂。

  “我觉得我的这个主意也蛮不错的啊，你看看现在我和时的东西，哪个不是千金难求？卖一个棺椁就有很多利润，我也算是把这里发扬光大了不是？以前谁知道和时是什么地方，现在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全都闻风丧胆，既害怕，又不得不卖我的东西。哼哼。”

  沈曦和点点头：“确实是个好主意。”

  “不过几位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何事？我看你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

  江雪柔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们也是因为好奇，才过来看看……”

  “呃，那你们真乃奇人，第一次见云游到鬼城的，说实话，这里白天里并没有什么看头，你们不如休息一会，等晚上，我带你们去见见好东西。”

  “对了，城主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江雪柔脑海里闪过两个身影，她问，“这城中似乎有一个客栈，有一个老板和一个黑衣蒙面人，我想和您打听一下，那李掌柜向往外界，为何不去云游一番呢？这里就非要他开这客栈不可吗？”

  “老李和小刘？哦，老李是人，活死人，小刘？小刘的话是个正常人，只是祖上都是引魂人，维持秩序的，等晚上你就见到了。至于老李……他出不了这座城的，出了，就变成死人了。”

  “如此……”难怪，难怪李掌柜只是向往，还说这里没他不行。

  沈曦和早就看破了，感觉手上黏糊糊的，甩了甩手，想把血液甩掉，但是发现血已经干涸了，撇了撇嘴，不是很爽。

  “对了阁下，我看你来历不凡，可是半神之躯？”城主早就想问了，沈曦和身上的气度和压迫感都不同于他人，就算之前见到赤华仙尊，她也只是瑟瑟发抖，但是面对沈曦和那种不知道对方态度的和气，更是可怕，她不知是敌是友。

  赤华仙尊不一样，那一身浩然仙气，就是冲着杀她来的，但是沈曦和身上却没有这种杀意，倒是显得格外平和，似乎超脱世俗，万物皆与她无关。

  不过当年赤华仙尊也没对她下死手，等她交待了自己干的事情，也就是挥一挥衣袖离开了。

  “嗯，你知道这个？”

  “自然知道，我可是天道钦点的守门人，只不过，这些年来天道销声匿迹，神灵成为人类的万物，来许愿的人也少了，我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人族也着实可恶，竟然渎神，他们的报应在后头呢，说不定等死后，还得来我这打工。”

  小小人类，竟敢渎神，把神躯当作玩物，弑神，囚神，若不是神明出了事，他们早就遭到报应了，不过她想帮忙也是无能为力，不过也是一介妖物而已。

  沈曦和淡淡笑了笑，是了，这个世界还有明白的人在，不枉她来一趟，不过，人类大多数利己，有些人就算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也会因为利欲熏心，最后继续助纣为虐。

  “哦对了，小丫头，我看你面善，送你个好东西。”城主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玉佩，递给沈曦和，道：“这玉有滋养魂魄之效，能提升自身修为，算是一个好东西，也配得上你。”

  小幽灵飘到城主身边，接过羊脂玉，递给沈曦和，沈曦和摸了摸，的确是个好东西，不过对自己没什么作用，这应该是天道给江雪柔的，于是便道：“多谢城主。”先收下，等出去了之后再给江雪柔。

  江雪柔很是忧愁，这许多魂魄都聚集在此处，会不会有一天，和时装不下了，这些灵魂会四散开，她也问了出来。

  城主眉头微皱，脸上挂着遗憾的笑容，道：“如果进不来，那……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现在我这里还有11万灵魂，可是每天前往转生的，只有三十个，这通道只允许三十个人离开，每晚，也只能走三十个人。”

  “那些在这里徘徊太久的人，有的已经无法忍受，只好选择和老李一样的路，变成活死人，但，又无法困在这里，出去之后彻底魂飞魄散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后悔的吧……”

  陆迟归不知道神权下放会有这么多悲哀，他只是看世人皆苦，想渡众生，主神生来慈悲，高阶主神铁石心肠，大概也是因为在某些世界犯下了弥天大罪，自己造神，养下一代，不愿意接受和自己一样的主神，更愿意抚养人神。

  如今的陆迟归见到了，但是暂时没有任何能力补救。

  主神的神权极大，神与神之间可以互杀，也就是说，他赋予了这些人类弑神的能力，于是乎，来一个，杀一个。

  他不知道回去要受什么样的惩罚，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只要能回去。

  沈曦和有些焦虑，觉得让陆迟归回去此事不能继续拖延，要赶忙去寻找下一个神魂，这事情拖得越久，饱受苦难的生灵就越多。

  她思索着，不经意间铲掉了自己指尖刚刚结痂的伤疤，血液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既然如此，不如画几个符咒，也不算浪费。

  符纸还没有掏出来，她的手就已经被人拿走，含入口中，只觉得一阵湿热，稍带凉意的舌头舔过她的指尖，卷走血珠。

  江雪柔瞪大双眼，脸上一片绯红，看的她心情激动，也好想要一个忠实的爱人。

  城主倒是觉得这陆迟归很是聪明，半神之躯的血可不能浪费了，要是他不舔，她可要去了，两个人都是妖，这血对妖来说大有裨益。

  沈曦和有些愣怔，一时半会儿忘记了思考，只是盯着陆迟归的脸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毕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也大可不必如此。

  陆迟归有自知之明，事后给沈曦和用干净的湿帕子擦了擦光洁如新的手指头，上边不见一丝伤口，皮肤完好如初。

  “你是真不给我留一点啊。”城主撇了撇嘴。

  江雪柔大为震惊*2，她问：“城主大人，您……您也要血？”

  城主一脸自然：“这位阁下的血可是千金难求，可不能浪费，对我修炼大有裨益，一滴也行啊，你居然一滴都不给我留，我有点伤心了。”

  这半妖，真是让她失望了，好歹是同族，能不能心地善良有一点分享的欲望？

  陆迟归白了她一眼，淡淡开口：“轮不到你。”

  沈曦和“哈哈”笑了两声缓解尴尬，道：“你若想要，我可以再咬破一次。”不就是几滴血。

  陆迟归身上冷气凝结，更冷了，沈曦和无助地咽了咽口水，不太明白怎么了。

  “瞧瞧你那护食的样子，我又不同你抢，我要，我自会去偷别人的，这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抢。啧，真是不爽，我也要找一个血包。”

  城主语出惊人。

  沈曦和瞬间明白了，噢噢噢，是护食啊，狐狐想喝血，过几天给一点就是了，不过这血对修炼有好处吗？这个世界的人还可以通过喝血修炼？哦不对，好像是妖怪。

  那……修炼的部分，岂不是妖力？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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