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垂了羽睫，粉嫩的指尖捧着一杯热茶，倒也不喝，只是看那茶气升腾，模糊了她的视线。

陆亭鸢见她抿着甜橙色的嘴唇，也不说话，不由用胳膊肘抵了抵她，这才让她回了神，滢亮的眸子向陆亭鸢瞧了过去。

“你发什么愣啊？”

苏幕遮摇了摇头，心不在焉道：“没什么。”

“得了，我也不问你了。”  

陆亭鸢从精巧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细长香烟来，咬在水红色的唇齿之间，伸手却摸不见打火机，又在包里翻腾了半天，这才点了火，缓缓吸了一口，幽幽说了起来。

“原田让我晚上去品香楼给他唱歌去，哼，做梦！”

苏幕遮嘟了嘟嘴，“如果你不去，他会怎么样？”

陆亭鸢弹了弹烟灰，凤眸散发出一片锋利又冰冷的视线来，重叠着的白皙玉腿一晃一晃，灯光给她那白皙的皮肤又镀上了一层润泽。

“还不是说了一些威胁我的话？我才不怕他们呢！”

苏幕遮还没来得及接话，只听电话铃又响了起来。陆亭鸢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红色的指尖掐灭了烟头，宝蓝色的烟灰缸中瞬间又多了一具尸体。

陆亭鸢起了身，接过电话，本来恼怒的表情却突然温和了下来，一只手缠绕着电话线，小心地应着。

苏幕遮不由有几分好奇，谁能让陆亭鸢瞬间变得这么乖巧？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探究，只见陆亭鸢又挂了电话，坐回了位置上来。

“今天晚上我去品香楼给原田唱戏去，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

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苏幕遮狐疑地看着她，愈发想知道是谁刚才给她打了这一通电话。陆亭鸢好像故意逗弄她似的，也不告诉她，只顾着与她谈论别的话题。

等到她都快忘记这件事的时候，才听陆亭鸢话锋一转。

“刚才是止然给我打的电话。”

“止然？”苏幕遮蹙了蹙眉，“他说什么？”

陆亭鸢挑了挑水红色的唇，斜斜倚靠在沙发椅上，饶有趣味地看着苏幕遮。苏幕遮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翻了个白眼，盈盈开口。

“陆大小姐，你说话能不能完整地说完？如果你再这样的话，我可就回家去了，到时候止然交给你的事情完不成，小心被他骂。”

“咦，你怎么知道他交待了我事情？怎么又知道这件事需要你的配合？”陆亭鸢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道。

这下轮到苏幕遮了，她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斜斜倚靠在沙发椅上，单手托着粉腮，滢亮的眸光四下转动。

陆亭鸢好笑地瞧着她，声音软了几分，“好了，我的慕少夫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忘掉刚才我卖关子的事情吧，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立马就告诉你止然究竟让我们做什么。”

苏幕遮满意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这才直起了身子，小巧晶莹耳垂上的水晶耳环散发出一片华芒。

“其实很简单嘛，就是靠第六感。”

“第六感有这么准？”

陆亭鸢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但又想起她的确与慕止然之间有着常人不可及的默契，也就点了点头，正了脸色。

“止然让我去给原田唱戏，并且设法激怒他，等原田被我激怒以后，你再去与李越吵架，最好能让原田动手打李越。”

苏幕遮蹙了蹙眉，实在不明白慕止然这番设计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不过她是从来都不会怀疑慕止然的决定的，想到这里，也就点了点头。

天慢慢地黯淡了下来，丫头递上两个手炉供她们捧着。窗外飘着细小的雨雪，漫天飞舞的晶莹落在青石色的地面上，突然被吸卷了光影，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冷冬缓缓探出端倪，萧瑟的寒风吹洒在空荡荡的枝头上。两人出了屋子，上了车，面上挂着各异的表情。

虽然慕止然交给她们的事情并不难办，但还是存了一份慎重。

品香楼人满为患，冬日的寒冷被人群的力量所驱散。她抬眸看着二楼的包厢，手心不禁紧紧地攥了起来。

老板见着两人来了，慌忙迎了上来，堆起笑脸。

“陆小姐，慕少夫人，你们来啦？快请进吧。”

陆亭鸢拿起镶满了水晶的手袋，散发出一串耀眼的光芒，在霓虹下分外得惹眼。她从袋中抽了几块钱，递到了老板的手中去，轻轻扬了水红色的唇。

“这是小费。”

“谢谢谢谢。”老板接过钱来，愈发卖力了，“原田先生就在二楼的包厢里，还请两位跟我一起上去。”

苏幕遮冲陆亭鸢使了个眼色，陆亭鸢点了点头，只听苏幕遮那轻盈的声音缓缓弥散在空气中，传入了耳畔来。

“老板，我就在大厅坐着，你帮我随处找个位置就好了。”

“哦，这没问题，我们有一处很好的位置呢。”老板忙引了她过去坐着。

苏幕遮缓缓地坐下，老板又专门给她添了炉子取暖，她盈盈一笑，眼光忽闪出一片灵动，又被窗外的冷意渲染出几分坚决。

陆亭鸢缓缓上了楼去，水红色的唇斜飞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听得见包厢内那帮子日本人的谈笑声，顿了顿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嫣红的指尖推在门上，微微一用劲，便推开了门。

包厢里的日本人微微一愣，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这帮日本人都是高层人士，自然不会流露出什么赤|裸的眼神来，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互相点着头。

原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得意地走到了陆亭鸢的身边，先是鞠了一躬，又转头道：“这位陆小姐是我专门请来给大家唱昆曲助兴的，请大家愉快。”

其余的日本军官端起酒杯来，互相交杯换盏，面上都挂着期待的笑容。

其实日本有不少喜欢听戏的人，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她本也对日本的一些艺术形式有浓厚的兴趣。只不过如今两国对立，她自知是不能给这些人好脸色看的，再加上慕止然交给她的任务……

陆亭鸢冷眼扫着他们，凤眸散发出冰冷的光来。原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见她并不动弹，赶忙又搬来凳子让她坐着。

“不用费心了，我不会唱的，我这次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件事的！”

原田怔了怔，脸色倏地一下就变了，其他日本军官也皱了眉头，紧紧地盯着她。

陆亭鸢扬了扬水红色的唇，“你以为我为什么不会唱？倒不是因为你们是日本人。”

“那是因为什么？！”原田气急败坏地问道。

陆亭鸢正了神色，紧紧地盯着他，眼神氤氲起淡淡的波纹，飘漾融化成一片深深的鄙视，连唇角的笑容都蕴着三分讥讽。

“原田先生，不知道您可知道李越先生？”

原田眯了眯眼睛，他与魏东仁很是相熟，魏东仁手下有一个叫李越的，他自然是认识了的。

陆亭鸢见他想了起来，便笑了笑，“我只给一个人唱歌，那就是李先生，你们如果想要听的话，就把李先生叫来，我才唱。”

几个日本军官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耐性不好的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手中的枪被上了镗，枪口直直指向了陆亭鸢去。

原田见状，不由皱眉。陆亭鸢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品香楼又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酒楼，若是在这里发生了枪击案，不知隔日的报纸会怎么写。他们现在是来谈“和平共融”的，这种事情还是少发生为好，就算要发生，也不能发生在品香楼，更不能发生在陆亭鸢的身上。

他忙摆了摆手，“长浩君，我们都是文明人，何必动不动就拔刀拔枪的，不要吓着陆小姐。”

陆亭鸢冷冷一哼，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着，目光中含了几分冷冽，直直扫向了原田去。

“原田先生，我以为你们日本是一个文明的民族，没想到果然是脾性不改，这么多年过去了，野蛮依旧。依我看你也不会找李先生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那个李先生有什么值得让人敬佩的地方吗？为何陆小姐对他如此推崇？”

陆亭鸢站定了脚步，眼波化成一池秋水，眉钩微弯，面上那飘漾的笑容足以令任何人神魂颠倒，原田愈发不满，不知为何那个长得像田鼠的李越竟然能得到陆大美女的垂青。

陆亭鸢转了身去，定定地看着他，“很简单啊，李先生没有一样不比你好的。哦对了，在座诸位还不知道吧？原田先生请了我已经五次了，我实在碍着面子才来的，如果你有李先生一半的气度，我还能不来吗？原田先生，像你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和不要脸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原田被她气得歪了胡子，伸手就要去拔枪，身边的几个军官慌忙拉住他。

“这阵子要成立新政府了，出不得差错啊，不就昆曲吗？不听就不听了。”

原田呼吸间满是一片火热，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了心绪，但总觉得心头还堵着什么似的，半点都发散不出来。

“原田先生，送我下楼去吧。”

陆亭鸢挑了挑眉毛，水红色的唇勾起一个美艳的弧度，弄得原田愈发心痒，也将见得到却得不到美人的恨意全部转移到了李越的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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