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再寻姜老蟹
卫潇走到床头,抱起一卷被褥,回转身来,就要把被褥在地上铺开,却被白浅予拦住。
“地上凉,”白浅予头低低的,脸上滚烫,声音细小得如同蚊子哼:“你还是睡床上吧!”
卫潇一笑:“我还是睡地上好了,我不怕凉,我只怕……”
“怕什么?”白浅予低着头问道。
“怕你难为情。”
卫潇说完这句话,又去铺被褥。
“我不怕!”情急之下,白浅予脱口而出,瞬间面红过耳。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将这三个字说出口,等到回过神来,简直恨不得打自己。
卫潇一怔,看着她,头慢慢的凑了过来。
白浅予连忙将地上的被褥卷起,一把抱了起来,低着头快步走开,放回床上:“你睡里边,因为,因为……”她咬了咬嘴唇:“我喜欢睡外面。”
她背对着卫潇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连脊背都僵硬了。
背上却忽的一暖,卫潇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俯首在她耳边道:“别紧张,安心睡一觉,咱们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
他松开了手。
白浅予深深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刚才卫潇从背后抱住她的时候,她竟然心跳得厉害,一颗心砰砰得似乎要跳出胸腔。
卫潇在床边坐了下来,脱下了靴子。
白浅予坐在床边,眼睛连瞄也不敢瞄他,过了一会儿,只听卫潇道:“我睡好了。”
白浅予往里看了一眼,见卫潇盖着一床被子,和衣而卧,双目阖上。
她这才爬上了床,躺下,将被子拉上身,盖好。
然后“噗”的一声,吹灭了床头的油灯。
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虽然黑,却有海边的月光照了进来,照在床前的地上,疑是一片白霜。
海涛声在耳畔,一浪接着一浪,此起彼伏,海风吹起,天蓝色的窗帘飘飞了起来,沙沙作响。
白浅予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耳边听着三叶草的呼噜声,和小狐狸呼呼熟睡的声音,耳中偶尔能在它们两个安静的时候,听到卫潇均匀的呼吸。
卫潇似乎早就睡着了。
而她却思潮起伏,熬到下半夜,才渐渐的在海涛的声音中,才渐渐有了一丝困意。
正在她将睡未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卫潇的语声:“浅予,你睡着了吗?”
她心头一跳,却不敢应答,只好假装睡着。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卫潇的手从被子下慢慢伸了过来,触碰到她的手。
两只手轻微的一碰,如同一道电流在两个人之间穿过。
白浅予却不敢动一下下,只好继续装睡。
卫潇的手慢慢的覆了上来,将她的手握住。
他的掌心温热,包裹着她。
一只三叶草和一只小狐狸夹在中间,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省,两个醉酒的打呼噜打得几乎要把屋外海浪的声音给压下去。
风中传来一阵叮铃铃的风铃轻响。
白浅予忽然觉得心底特别的踏实,一种幸福就如海浪一般,无边无际的蔓延了上来,睡意层层上涌,后半夜,她竟睡得出奇的香。
第二天阳光照到床边的时候,白浅予才蓦的醒转。
睁眼一看,床上已经空了,卫潇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靠里边,她转过头,就见床头的桌子上,放了一木盆清水,盆上搭着一块毛巾。
三叶草的脑袋从木盆后袅袅升了起来:“小白姑娘,你醒啦?”
白浅予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卫潇呢?”
“卫潇一早就起来了,这是他给你打的洗脸水,”三叶草指了指面前的木盆:“他说你睡的象猪一样的,不让我们吵醒你,说等你醒了,洗把脸,就下去吃粥。”
白浅予脸上一红,她知道自己这晚睡晚起的毛病一直改不了。
她掀开被子走下地来,洗了一把脸,拿毛巾擦干净手,这才看见脚下趴着一只小狐狸。
“阿火。”她叫了一声。
小狐狸立刻跑开,飞快的往床下钻去,只留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外面。
“阿火。”白浅予走了过去,又叫了一声。
小狐狸立刻“哧溜”一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又蹿到墙角,“砰”的一声用脑袋抵住墙角,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阿火这是怎么了?”白浅予道。
“它?”三叶草哈哈大笑起来:“它今天一早醒来,突然想起昨天居然开口跟你说的话,立刻难为情得跟什么似的,不过好在它脸上一脸毛,就算脸红了也看不出来。”
“它昨天跟我说什么了?”白浅予一愣,却立即省了起来。
小狐狸昨天喝醉酒冲她直叫“妈妈、妈妈”。
这小家伙,竟然是在为这个难为情……
她刚要叫住小狐狸,却见三叶草已经溜到窗边,将长长的茎从窗口挂了出去,小狐狸飞快的爬了上去,顺着它的茎,“滋溜”一声滑到了外面。
等到白浅予从楼梯上走下楼,走出屋外的时候,卫潇已经带着三叶草和小狐狸去远远的沙滩上捡贝壳去了。
早晨的阳光,洒在沙滩上,海风轻拂,清爽怡人。
油布伞下的木桌上,摆了一碗粥,几碟点心,几样小菜。
白浅予在木桌旁坐了下来,见是一碗牛奶鱼翅粥,两块紫薯松糕,两块绿茶饼,配着一小碟卤干子,一碟油浸蘑菇,一碟醋泡萝卜,一碟菜心,还有一只剥了壳的水煮鸡蛋,一杯椰汁。
这早餐已经着实丰盛。
想都不用想,白浅予都知道,那只鸡蛋是卫潇替她剥好的。
她嘴角浮起微微的笑意,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卫潇带着三叶草和小狐狸在沙滩上奔跑,一忽儿扬起一大把沙子,洒到小狐狸的脸上,一忽儿弯下腰,捡起一只贝壳,砸到三叶草的脑门上,那两只撒着欢儿的在卫潇脚后头追,脸上不由洋溢起了幸福的笑魇。
她想,所谓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心里开的花,足够盛满一整个春天。
等她吃完早餐,卫潇带着三叶草和小狐狸回来,两人一起拜别了海参、海螺兄妹俩,再次向着浅水湾出发。
姜老鳖的船是非坐不可的,至于怎么坐上他的船,卫潇心底已经有了盘算。
但是当他们找到姜老鳖的木屋时,却发现一直蹲在水边的姜老鳖却不见了,他身后那间临海的木屋也木门紧闭。
卫潇上前去拍了拍门:“姜老鳖!姜老鳖!”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回音。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后答道:“姜老鳖只要不在这里,就肯定去了西市的长乐赌坊,他呀,只要不出海的时候,他就爱玩赌钱!”
卫潇回头一看,正是昨日路过这里的那个渔人,依旧背着鱼叉渔网。
卫潇道声:“多谢!”又问道:“他几时能回来?”
那个渔人摇了摇头:“这姜老鳖啊,是个大赌棍,他只要一进长乐赌坊,不玩到天黑,身上的银钱全部输光,是绝计不会出来的,他这赌钱的本领,比他驾船的本领可是差的太远,若不是他好赌,光凭他这驾船出海的本事,早就可以盖起高楼了!”
卫潇道:“长乐赌坊怎么走?”
渔人将手往西边一指:“往那边的小巷子里进去,再拐两个弯,就到了。”
“只不过,姜老鳖只要一进赌坊,眼睛里头就只有骰宝,你们就是在他眼前晃,他也是看不见的!”
那个渔人一边说着,一边摇摇头走开了。
“我们现在去长乐赌坊么?”白浅予问道。
“去。”卫潇道:“非要把这头老鳖精从赌坊里抓出来不可!”
等两个人七弯八拐的走了一段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长乐赌坊。
赌坊就开在集市中,一张小小的门脸,外头尽是些贩卖鱼虾蟹、鸡鸭菜蔬的摊子,一走到这儿,各种腥味直扑鼻中,烂菜叶子、鸡屎等散了一地。
白浅予跟在卫潇身后,掩着鼻子,小心翼翼的踩过地面,这才走到长乐赌坊门前,卫潇拍了拍门,里头钻出一个人来,道:“来赌的?”
卫潇道:“嗯。”
那人上下打量了卫潇和白浅予一眼:“哥儿姐儿穿得这样整齐,会玩吗?”
卫潇道:“会。”
那人再问一句:“咱们这里,玩的可是鱼虾蟹的局,押的也大,你们若是不会,早些回去,省的输脱了裤子又来这儿哭爹喊娘。”
卫潇道:“大的才刺激,玩小的有什么意思,我们特的打听了人,才寻到这里来的!”
那人又看了卫潇一眼,目光露出几分赞赏之意,揖手道:“进来!”
卫潇带着白浅予,三叶草,小狐狸一起走了进去。
“哟,”那人道:“还带着宠物!咱们这儿平常可是不准宠物入内的。”
卫潇道:“它们两个也是爱玩这个,所以带它们一起来的。”
那人打量了一眼三叶草和小狐狸,啧啧:“看不出,现天下的动物和植物也爱玩起赌博来,不过话说回来,这天上地下,三界之中,只要是个活的,哪一个不爱赌博的,不说咱们当今的魔君,后宫三千,为了谁侍寝整出个‘投骰子侍寝’的玩意来,又整出个跟后宫妃嫔们玩‘比大小脱衣’的游戏来,就说是九天之上的天帝和魔祖,听说也拿棋局来开赌,三界竟被他们当作了棋盘,玩的可真够大的!”
卫潇忍住笑,点了点头道:“说的极是!”
那人道:“这也不是我说的,这是听我们那庄家宁无欲讲的,”将大拇指一竖:“他可是咱们这长乐赌坊一等一的高手,只要他坐庄,就没有不赢钱的!”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兄弟我看你也甚是投缘,悄悄告诉你一句话,要想嬴钱去别的庄台,千万别去宁无欲那桌!”
卫潇十分严肃的点一点头,抱拳道:“多谢兄弟!”
那人与卫潇作了一揖,作别而去。
等他走远,白浅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一个堂堂天界的武神将,竟然与一个人间界的赌坊看守这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我也是着实佩服得紧!”
“留心处处皆学问,”卫潇一本正经的道:“刚才那位兄弟说的话,确实很是在理,这天上地下,无论高高在上的诸天神魔,人间辛苦劳作的芸芸众生,贩夫走卒,抑或是冥界地底的幽灵鬼魂,原都是平等的。”
“进了赌坊,倒讲起佛语来!”白浅予打趣了他一句,两个人一进走进了里堂。
一进里堂,里头简直人山人海,沸反盈天,每一张桌前皆是围满了人,每个人都是两眼盯着面前的台子,目不转睛,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却也没人去擦一下。
转眼前台子一开,有人轰然大喜,笑出了声,有人面如土色,颤抖不止,却又很快重振旗鼓,将仅有的身家押了上去。
白浅予四面瞧着,一边道:“难怪叫长乐赌坊,来这里的人,或哭或笑,却无不是如身处极乐的。”
“极乐之后便是极悲了,”卫潇道:“正所谓乐极生悲,不过赌徒天性,总希望时来运转,再搏一把,赢了的想趁火再嬴,输了的想着翻本,哪里停得了手?”
两个人四处张望,竟不见那姜老鳖的身影。
直到走到最靠里的一张桌上,方才看见姜老鳖那龟壳似的背影,夹杂在一群赌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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