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一侧是巍峨高山一侧是万丈深渊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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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交锋
章系峰的雷霆之怒在意料之中。
多少年了,章系峰对代家的维护不遗余力,向来只有代家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代家的份儿。这一次倒好,关允和齐昂洋联手欺负了代家,而且还是在省委大院门口,他不震怒难道还要忍气吞声?
虽然关允和齐昂洋同时住了院,但代家也是血流满面,而且代家的伤势不比关允和齐昂洋轻!关允和齐昂洋伤在了哪里,章系峰不管,伤有多重,他也不在乎,他只知道,代家伤在了脸上,整个脸上血肉一片,差点被毁容。
章系峰无比盛怒,大动肝火,按说打架斗殴的事情上省委常委会讨论,不但有小题大做之嫌,而且还有失体统,不过章系峰就是章系峰,他不会按常理出牌。
常委会召开的通知下发之后,章系峰一改以前最后一个与会的习惯,第一个来到了会场,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地铁青着脸,等着每一个常委的到来。
“章书记,这么早?”第一个到来的常委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赵迒。
一见赵迒,章系峰铁青的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哼了一声:“赵迒同志第一个到会,很好嘛。”
赵迒点头说道:“既然是紧急会议,就应该放下手头全部工作,第一时间与会嘛。”一边说,他一边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想起昨夜和赵迒的一番密谈,章系峰心中又多了几分信心,今天的常委会,一定要为代家讨还公道,一定要让关允和齐昂洋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多时,陈恒峰第二个赶到了。
或许是没有想到章系峰会早早到来,陈恒峰一进门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说道:“系峰同志来得真早,少见。”
“少见?”章系峰半是冷笑半是开玩笑,“谁规定书记就必须最后一个到场了?我倒觉得,书记就应该第一个到场,为所有人做出表率。”
见章系峰神态反常,陈恒峰也没继续和他多说,也没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到了二号的位置上。
当然,陈恒峰心里也清楚章系峰反常是为了什么,他心里一阵冷笑,心说章大书记果然和代家有得一比,真的以为靠权威就可以压死别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道团结大多数人,如果说章系峰过于自大,也不算是对他的蔑视。
随后,胡峻议、齐全、木果法以及几名常务副省长、省军区司令等常委相继到齐。
“下面开会。”章系峰亲自主持了会议,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马晨琛一眼。
马晨琛是木果法的接任者,木果法的省委秘书长职务被免之后,马晨琛从京城直接空降到了燕省,担任了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一职。他到任后,和章系峰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他到底是谁的人,到目前为止,许多人都还没有摸清马晨琛的来历。
表面上,马晨琛对章系峰言听计从,忠实地履行了省委大管家的职责,而且他和代家的关系也非常不错,和木果法相比,他更加长袖善舞,周旋在章系峰和代家之间,并且和省委其他常委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可以说,至少在为人处世上,似乎马晨琛比木果法强了不少。
当然,省委一帮人都是久经官场的高手,不会只看表面文章,人在官场,处世哲学是一方面,能力是另一方面,马晨琛虽然看似比木果法更灵活更得人心,但在省委秘书长任上,并无多少建树。
当然,省委秘书长务虚多务实少,想要做出成绩也难。
通常情况下,常委会由省委秘书长主持,特殊情况下,也可能由省委副书记主持,很少有书记亲自主持的时候。不过今天章系峰明显是想亲自主持会议,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章系峰想从一开始就掌控会议节奏。
“昨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在省委大门门口发生了一件十分严重的事件……”章系峰目光严峻,表情严肃,“省国税局长代家同志被两个暴徒严重打伤,这是一起蓄意报复的恶性事件。”
“系峰同志,你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陈恒峰发话了,他的表情远不如章系峰严肃,似笑非笑,仔细观察的话,甚至眼神中还有一丝嘲讽之意,“只是一次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非要上升成严重的大事件,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听系峰同志把话说完嘛,恒峰同志不要急着先下结论。”赵迒冷不防插了一句,脸上是春风和煦的表情,让人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陈恒峰倒也大方,摆手说道:“好吧,请系峰同志继续发言。”
章系峰并不知道陈恒峰昨晚也去医院探望了关允和齐昂洋,他也不认为因为有齐昂洋参与其中,陈恒峰就会顾及齐全的面子而站在他的对立面,强大的自信让他的目光从沉静如水的齐全脸上一扫而过,丝毫没有在意齐全的感受,继续说道:“代家同志曾经是我的秘书,我对他十分了解,他为人耿直,只讲原则不讲情面,因此在工作中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关允和齐昂洋,所以关允和齐昂洋对代家同志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咳咳……”章系峰话说一半,齐全忽然咳嗽了几声,打断了章系峰的话,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齐全身上,他拱了拱手,“抱歉,不小心呛到了。”
说话间,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才一入口,又咳嗽几声,放下了杯子:“今天是谁负责茶水供应,水怎么这么烫?”
负责常委会议室卫生和茶水供应等一应事宜,一直是省委办公厅的职责所在,齐全身为省委副书记会不知道?显然他是明知故问,是有意敲打一些人。
敲打谁?自然不言而喻,是省委秘书长马晨琛。
马晨琛既是省委秘书长,又兼任了省委办公厅主任。当然,身为省委办公厅主任,不会亲自负责打扫卫生以及茶水供应这些小事。按照惯例,每次常委会召开之前,省委秘书长都要事先到会议室布置前期工作,摆放茶水的工作通常由一名副主任和省委一秘负责。
楚一天正要埋头记录会议纪要,听了齐全的话,抬头愕然地看了齐全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齐全此话一出,会议室顿时一片寂静,在座的常委立刻明白了什么,平常和风细雨与人为善的齐全齐副书记,今天很不高兴!
章系峰脸色微微一变,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强大的自信,并不理会齐全明显流露出不满情绪的暗示,继续说道:“这件事情的性质十分恶劣,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正厅级国家干部,这是对党和政府的严重挑衅,是对法律的肆意践踏,是对……”
“系峰同志,我说一句……”陈恒峰打断了章系峰的话,按照常规,***发言的时候,二把手不会也不敢抢话,但今天陈恒峰似乎有意和章系峰作对一样,偏偏就打破官场常规,不按常理出牌,“一起打架事件,怎么也算不上说是对党和政府的严重挑衅,你前面也说了,关允和齐昂洋对代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好吧,假设这个说法成立,那么关允和齐昂洋与代家的矛盾就是私人恩怨,私人恩怨怎么能扯上党和政府呢?”
章系峰被呛了一下,一下愣住了,嘴巴张开,半分钟没有说出话来。
还好,马晨琛及时帮章系峰解了围:“恒峰同志,系峰同志也是一时气愤,说话没有平时那么严谨,你就不要计较太多了。”
“不是我计较太多,晨琛同志,事关关允和齐昂洋两位同志的前途命运,事情必须查个清清楚楚,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得出结论。”陈恒峰淡淡地说道,“我们在平常犯的经验主义错误还少吗?很多时候,我们带着个人的感情和情绪办公,做出了多少有偏见的决定?”
“恒峰同志的话,也有道理。”木果法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经验主义和个人主义,是党的事业顺利前进的大敌。”
这一句话更是含沙射影,章系峰脸色顿时为之大变:“果法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事论事罢了。”木果法话一说完,又闭嘴不说了,将头扭到了一边。
章系峰生气了,今天一开会,似乎人人都和他作对一样,他以前提拔代家,反对的声音连成一片也就算了,现在为代家讨还公道,没想到在座的各个常委,不顾事实没有原则地袒护关允和齐昂洋,而且还对他人身攻击,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怒不可遏地说道:“今天讨论的是关允和齐昂洋殴打国家正厅级干部的问题,别的问题暂时放一放,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会后再找我讨论,从现在起,无关话题,请不要再提。”
“我支持系峰同志的提议。”齐全从开始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发表一句看法,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无误地表明了立场,“现在,我想确定一件事情,系峰同志得出的关允和齐昂洋殴打代家的说法,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事实
燕省省委的老人都知道,齐全在省委多年,一向是老好人的形象。当然,齐全是老好人但不是滥好人,他原则性强,为人公正,平常轻易不会发火,也不会在人前失控,甚至许多人都没有见过齐全变脸。
现在,齐全依然是一脸平静,脸色如常,丝毫没有怒火流露,但人人都看出来了,齐全不动声色的表情之下,眼中正在慢慢点燃愤怒的火焰。
也是,想想就可以理解,儿子被打住院,事情明明是由代家挑起,章系峰却颠倒黑白,竭力为代家开脱也就算了,还对关允和齐昂洋大泼脏水,一副不将关允和齐昂洋置于死地就誓不罢休之势,丝毫没有顾及齐全的面子,摆明就是欺人太甚。
若是齐全脾气稍微暴躁几分,说不定早就拍案而起了。
“怎么得出的结论?”章系峰当然明白齐全护子心切,但和代家相比,齐昂洋在他心中没有什么分量,而且他也认定齐全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当众和他顶撞,况且事实清楚,齐全还能不问青红皂白非要袒护齐昂洋不成?他对齐全的质疑就有了三分火气,“事实摆在眼前,还用多说?当时关允和齐昂洋在省委大院的门口围殴代家,许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在座的同志们,也有几个人亲眼目睹,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似乎是觉得语气过重了,章系峰叹气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齐全同志,我理解你爱子心切,也体谅你对齐昂洋的过度信任,但事实就是事实,不容置疑。”
换了别人,或许现在会对章系峰怒目而视了,齐全却还是一脸平静地说道:“为什么我了解到的事实,和系峰同志所说的事实,有较大的出入呢?”
“哦?”章系峰眉毛一挑,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你了解到的事实又是什么?”
“我了解到的事实是,代家开车在省委门口,差点撞到关允,关允和代家理论,没说几句,代家就动手了,情急之下,代家拿起砖头砸在了关允的肩膀上。自始至终,关允只是躲闪,没有还手,保持了相当的克制。”齐全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的话如一股强有力的秋风,回响在常委会的每一个角落。
“你的说法是从哪里听到的?”章系峰的目光多了几分质疑和严肃,“我怎么听说是代家开车不小心擦了关允一下,关允就恼羞成怒,对代家拳打脚踢,而齐昂洋赶到之后,也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朝代家脸上踢了一脚?是不是这个情况?”
陈恒峰微微眯了眼睛,虽然他早有预料,今天的常委会是齐全和章系峰之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却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针锋相对的局面。尽管章系峰刻意保持了克制,而齐全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淡然,但谁都能看得出来,现在常委会上已经充满了火药味儿。
刚才还有意无意维护章系峰的马晨琛和赵迒,现在都闭嘴不语了,赵迒摆出了事不关己的姿态,悠然地坐在座位上,抬头望天,似乎天花板上有什么秘密一样。马晨琛则微微低头,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显露出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其余常委,要么沉思,要么漠然,要么震惊,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反倒是木果法一脸轻松,饶有兴趣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章系峰,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摆出的就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
胡峻议的神情最有意思,他用力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睛,似乎他现在不是在常委会上,而是在一处休闲场所,正在享受按摩服务一样。
不少常委在想,章系峰做得确实过了,好歹齐全也是省委的三号人物,章系峰不将关允当一回事也就算了,毕竟没听说有哪个常委在关照关允,而齐昂洋可是齐全的独生子,章系峰一点面子也不给,拿出非要将齐昂洋和关允都一棒子打倒的架势,真当齐全这个省委副书记是一个摆设?
有几个常委心里清楚一点,齐全是北方人,而章系峰是南方人,章系峰有严重的地域歧视,尤其是在燕省的本土势力组成联合阵线反对他之后,他就一直以南北为界限划分敌我。凡是北方人,都是保守而落后的旧势力,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凡是南方人,都是可以团结的新势力,都是他可以联手的同盟。也正是在傲慢和偏见的支配下,章系峰在燕省的路,才越走越窄。
实际上,反对章系峰的同盟中,并不以南北为限,以南北为限区别敌我,只是章系峰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章系峰错误的地域歧视,导致许多想向他靠拢的北方势力望而却步,也让个别反对他的南方势力,表面上对他随声附和,实际上暗中拆他的台。
一个人自大久了,再加上固执而傲慢,就容易失去明察秋毫的判断力。官场中人,判断力的失误往往会发展成致命的失误。
“不是。”齐全斩钉截铁地回应了章系峰,“事情的真相是,代家开车嚣张地去撞关允,这里先假设代家并没有要撞死关允的想法,只是想吓一吓关允,关允躲开了。代家下车后不但不向关允道歉,还继续嚣张,关允也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还了几句,结果二人就打了起来。在打架的过程中,代家穷凶极恶,几次下了狠手,关允却心地善良,一直没有怎么还手。最后代家先是自己撞到了树上,恼羞成怒之下,拿起砖头就砸向关允的头……”
在座不少常委认识齐全的年头也不少了,在无数次常委会上,齐全的发言向来是言简意赅,如今天一样的长篇大论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不少人都一阵心惊肉跳,暗道章系峰章大书记果然读书不多,不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以前齐全虽然不是事事紧紧跟随章系峰,至少反对章系峰的时候并不多,章系峰不借齐昂洋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来向齐全示好,并且借机拉拢齐全,却反其道而行之,非要拿齐昂洋开刀为代家出气,这下好了,终于惹怒了齐全。
齐全在省委虽然以脾气好著称,但他的威望很高,而且人品过硬,许多人都服他,相比之下,章系峰过于霸道,人缘极差,而陈恒峰来省委的时间还短,立足未稳,所以真要比拼实力的话,章系峰最大的劲敌不是陈恒峰,而是齐全!
齐全的话一说完,常委会上顿时一片议论之声。
“齐全同志,你所说的事实,可信度不高。”章系峰动怒了,“代家是我的秘书,我怎么会不了解他的为人?他不可能对关允拳打脚踢,齐全同志,请你不要捏造事实。”
“系峰同志,我没有捏造事实。”齐全依然一脸平静,不过平静的脸色之下,眼神中蕴含的怒气越来越盛,“代家主动打人的事实,在场许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是仅凭代家的一面之词就能掩盖事实真相。就在代家向关允砸一砖的时候,齐昂洋及时赶到了,由于当时情况万分危急,齐昂洋救护关允心切,跑得过快,连鞋都跑飞了,一只鞋飞出后,不偏不倚正打中代家的脸……”
说到此处,齐全终于动容,一脸悲伤:“昂洋不过是无心之举,跑丢了鞋,又不是故意朝代家丢鞋,结果他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关允,让代家一砖砸昏了关允。昂洋见状,忙去看关允的伤势,他万万没有想到,代家会丧心病狂到了谁也不肯放过的地步,就在他光着一只脚刚迈开脚步的时候,代家突然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肚子,结果昂洋当场被代家踢得晕死过去……”
齐全说不下去了,眼眶湿润,声音哽咽,他揉了揉眼睛,冲众人一抱拳:“不好意思,我情绪太激动了,请大家原谅一个父亲的爱子心切。”
一句话说得许多人感同身受,在座众人都有孩子,都是父亲,当然能体谅一个父亲亲眼见到儿子被人一脚踢晕的感受,不少人都低下了头,心情沉重。
“到底事实真相是什么,我想还是请亲眼目睹当时情形的同志发表一下看法,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事实在哪里?就在大家的眼里。”赵迒终于又发言了,他环顾四周,摆出一副不偏不倚的中立立场。
“就是,当时谁在现场,说说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刘茗发言了。
“好吧,我先来说说,当时我正好在现场。”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接话的人居然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周智浩。
周智浩当时在现场?不少人脸上都流露出了疑问的神色。
周智浩不理会众人的质疑,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道:“下班的时候,我刚出省委大门,就看到一辆汽车不要命一样冲了过来……”
事情不妙
实事求是地讲,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周智浩以往在许多事情上,都和章系峰保持高度一致,他是南方人,按照章系峰简单的以地域划分来区别敌我的标准来说,他属于章系峰可以团结的同盟。
应该说,章系峰以地域为划分的判断,在周智浩身上得到了十足的验证。周智浩虽说不是事事追随章系峰的脚步,至少也做到了从不当众反对章系峰的决定,基本上在燕省省委主要领导眼中,周智浩算是章系峰的同盟。
所以,对于周智浩的发言,包括齐全在内的大多数人,都不抱有多大幻想,都认为周智浩不会如实说出事情真相。
齐全又喝了一口茶水,微微平息了心情,恢复了一脸沉静,目光淡淡地看了木果法一眼。
木果法神色就如窗外的秋日阳光一样平静,在平静之中,似乎包含了博大和对未来的期望。与他的平静相同,胡峻议也一改以前在会上咄咄逼人的气势,沉默地坐在座位上,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一样。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注意到了今天常委会的不同之处,反正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刘茗是注意到了,如果说齐全的沉静还不足为奇的话——齐全的性格一直就如大海一般博大而深不可测,即使面对儿子被冤枉的情形,他依然能保持镇静也在情理之中——那么木果法和胡峻议不约而同的沉默就不得不让他引起警惕,直觉告诉他,今天的常委会,怕是要出事了。
而且还有可能是了不起的大事!
木果法在担任省委秘书长时,每次会上都很活跃,尤其是在人事问题上,他向来是狙击章系峰意图的第一人,也正是他冲锋在前,最终在事关代家的升迁上,彻底惹怒了章系峰,从而被免去省委秘书长一职。
省委秘书长职务虽然被免,但省委常委职务仍然保留,木果法在省委常委会的重大决策中,仍然拥有至关重要的投票权。尽管木果法处处受到章系峰排挤,但在他被免省委秘书长之后的历次重大会议上,他依然挺起脊梁,只要是不符合燕省长远发展大计的动议,只要是不符合提拔条件的提拔,哪怕是章系峰亲自主导或提名,他还是会坚决地投下反对票。
木果法败军犹战的勇气充分体现出了燕省男儿的慷慨悲歌之气。
刚才齐全和章系峰一番唇枪舌剑,以木果法的脾气,早就发言了,但到现在为止,他却摆出了置身事外的态度,始终没有明确表态,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刘茗作为章系峰最坚定的追随者之一,他是章系峰在常委会最大的助力,职责所在或者说出于为章系峰的考虑,他必须做到细心观察常委会上每个常委的表现,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除了木果法一反常态之外,胡峻议的表现也不同寻常。往常,每次会上胡峻议都会抢先表态,不管是经济决策、人事安排还是其他事宜,胡峻议都会忘记他只是一个组织部长的身份,夸夸其谈或是高谈阔论,摆出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姿态,俨然以三号人物自居,风头直压齐全。
但今天的会议,胡峻议仿佛神游物外一样,对代家和关允、齐昂洋三人的打架事件漠不关心,太不像他的性格了,以他疾恶如仇并且知无不言的脾气,会对这样一起引发章系峰和齐全针锋相对的严重事件置身事外?
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么是否说明了一个潜在的问题,木果法也好,胡峻议也好,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等机会合适就会悍然出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击中命门?
刘茗一阵心慌,忙抬头看向了章系峰,试图用眼神来暗示章系峰注意控制节奏,并且多留心木果法和胡峻议的反应。不料章系峰正在盛怒之中,明显被齐全的反驳带动了情绪,此时正板着脸瞪着眼生气,哪里还能注意到刘茗的暗示?
刘茗并不知道的是,他只顾留意木果法和胡峻议的表现了,却疏忽了另外一个更有分量的重量级人物——正是坐在他上位的省委二号人物陈恒峰。也难怪刘茗会忽视陈恒峰,陈恒峰在燕省根基尚浅,立足不稳,在他正式当选为省长之后,还没有和章系峰有过一次冲突,刘茗惯例地认为,在强势书记面前,陈恒峰必将是一个萧规曹随的弱势省长。
正当刘茗焦急地想将信息传递给章系峰时,周智浩的声音继续在会议室中回荡:“整个事情的过程基本上和齐全同志描述的一致,这件事情代家有错在先,不管他是不是有意去撞关允,他作为正厅级国家干部,开车飞快,还张口骂人动手打人,又是在省委门口,影响十分恶劣,性质十分严重……”
周智浩的话如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章系峰的脸上,章系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看着周智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地回响:“周智浩,你是南方人,怎么能和北方人同流合污?你是眼睛瞎了还是心瞎了,北方人不能相信!”
周智浩眼没瞎心也没瞎,他不是站在北方人还是南方人的立场上,而是站在事实真相的立场上。而且章系峰并不知道,他以南方和北方的地域划分区分敌我的判断,根本就是一厢情愿的偏见和成见,不但不科学,而且还很傻很天真。
不过也可以理解,在章系峰初来燕省之初,几乎所有北方系的势力都反对他,他对北方系全无好感也在情理之中。
“智浩同志,你说的话有没有保证?”章系峰几乎压抑不住他的愤怒。
“我亲眼所见,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周智浩毫不畏惧章系峰直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党性担保我刚才的话全是真话!”
嗡……常委会上顿时一片小声的议论之声,周智浩说出了以党性担保的话,等于是对章系峰质疑的最强有力的反驳。一般而言,只有在涉及重大利益冲突时,才会以党性担保为保证,在事关一件打架斗殴的小事上,也抬出了以党性担保的大杀器,由此可见,周智浩对这件小事十分在意。
章系峰怒容满面:“好吧,你的意见我会参考一下,下面还有谁有不同的看法……”
“系峰同志……”刘茗见事情不妙,急忙跳了出来,准备劝章系峰见好就收,别再继续把小事扩大化,“我的意见是,虽然代家是厅级干部,关允是省委副处级秘书,但一件打架斗殴的事情,不必非要在常委会上讨论个没完没了,差不多就行了。而且刚才听几位同志一说,我觉得事情并不大,私下教育一下就行了。”
若是平常,章系峰对刘茗的意见肯定重视,但现在他正在气头上,一是被齐全的话刺激了情绪,二是被周智浩的话气得差点失控,不敢相信周智浩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此时此刻他哪里还听得进去刘茗的话,恨不得当场拍桌子为代家事件定性,非要让关允和齐昂洋付出惨痛的代价不可。
“私下教育一下?不行,这是一起严重的大事件,必须严肃处理。”章系峰没有注意到刘茗眼神中的暗示,怒不可遏地说道,“我发现有一个情况值得引起重视,但凡是涉及代家的问题,都会想当然地认为错在代家,同志们,你们对代家的偏见太严重了,对代家有偏见,就是对我有看法。”
章系峰以为抬出他的名头,拿出当年他扶代家担任省国税局副局长的气势,就可以让常委会再次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不料他话音刚落,陈恒峰就发言了。
“系峰同志,你这句话就说得不对了,什么事情都争不过一个理字,要摆事实讲道理,经验主义要不得,什么叫对代家有偏见就是对你有看法?以代家的所作所为,还用得着别人对他有偏见?”陈恒峰的目光深沉,表情凝重,“当时发生在省委门口的一幕,我也亲眼目睹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支起了耳朵,陈恒峰身为省长,他的话分量极重,他的立场将对事情的最终定性起到极为重要的决定作用。
“事情的真相和齐全同志所说的一样,这件事情,是代家挑起的事端。”陈恒峰微微叹息一声,“系峰同志,代家曾经是你的秘书,你对他信任和爱护,可以理解,但不要盲目信任和爱护。”
章系峰脸色大变,由青变白,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冷哼一声:“谁还有意见,都赶紧说出来。”
木果法轻轻咳嗽一声:“既然事实清楚了,代家在省委门口对关允和齐昂洋大打出手,导致二人昏迷住院,代家身为国家干部,正厅级官员,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省委是不是可以免去他的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职务?”
木果法话一说完,章系峰几乎要拍案而起了。
不过不等他拍案,胡峻议却拍案了……
惊心动魄的一战
啪的一声脆响,吓了众人一跳。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今天常委会上第一次拍桌子的不是章系峰,也不是陈恒峰,甚至不是三号人物齐全,而是组织部长胡峻议。
胡峻议在常委会排名中间,甚至位于纪委书记赵迒和常务副省长刘茗之后,大概在六七名左右,而且他年纪又轻,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拍桌子。就算论资排辈,比他排名靠后,但年纪比他大、资历比他深的常委也大有人在,再者又有章系峰和陈恒峰在场,他拍桌子不但不合时宜,而且非常失礼。
但胡峻议偏偏就拍了桌子,不但拍了桌子,还语出惊人:“代家的事情,我看就警告处分算了,至于免不免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职务,另外再议。我这里有一个动议,直全县长的位置空缺,干部二处处长李逸风提名关允担任直全县长……”
哄……常委会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惊讶的议论之声。
如果说周智浩的发言和章系峰所说的事情与真相背道而驰,只是让众人震惊的话,那么胡峻议的发言就让人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心思各异的猜测,尤其是陈恒峰,差点没有惊讶得也拍了桌子。
当然,如果陈恒峰拍桌子的话,不像胡峻议那样拍桌子是为了引人注目,他是为了叫好,要大声为胡峻议的提名时机而叫好。
是的,是时机。
其实胡峻议提名关允担任直全县长,虽说让陈恒峰惊讶,但还不至于让他惊喜,之所以他想拍案叫好是因为胡峻议提名的时机。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抛出处分代家的节骨眼儿上提,言外之意就是,如果章系峰不同意关允的提名,对不起,胡峻议可能会抓住代家的处分问题不放,如果章系峰同意关允的提名,或许胡峻议就会选择性遗忘代家的处分。
胡峻议的出手真是刁钻,陈恒峰在惊喜之余,不由暗暗摇头,章系峰什么时候是受人威胁的人?
又一想,胡峻议提名关允担任直全县长,和他利用关允为支点,借机撬动章系峰的利益并且打开省委局面的手法如出一辙,只不过不同的是,胡峻议的出手比他抢先一步,而且更犀利,更有创意。
问题是,没听说胡峻议和关允有什么关系,胡峻议提名关允,是出于个人原因还是看重了关允的能力?又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陈恒峰一时心思浮沉,不免想了许多。
“峻议同志,在常委会上提名一名县长的任命,不合规矩吧?直全县是燕市市委的管辖地。”马晨琛也被胡峻议突如其来的提议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片刻之后他恢复了镇静,积极地寻找突破口,“再说,处长干部的任命和提拔,也要惊动你堂堂省委组织部长的话,你这个组织部长当得也太敬业了吧?”
前一句话是反对,后一句话就是嘲讽了。
胡峻议摆了摆手,对马晨琛的冷嘲热讽不以为然:“晨琛同志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关允同志是省委的副处级秘书,提名他担任直全县长,确实是燕市市委组织部的职责所在,但他的人事关系在省委,也要经省委组织部走走程序。再者说了,省委组织部也可以向市委组织部推荐人选,是不是?干部二处李逸风同志对关允同志非常了解,他向燕市市委组织部推荐了关允,燕市市委组织部认真研究之后,认为关允同志的提名符合干部提拔条件,也积极响应了中央组织部关于干部年轻化的指示精神,初步同意关允同志的提名。所以,我在常委会上提出这件事情,也是本着公示的原则,请同志们畅所欲言。虽说关允同志的提拔只是处级干部的调整,但他年轻有为,省委组织部的初步意见是,拟同意关允同志的提名。”
胡峻议一番长篇大论,从市委组织部、省委组织部到中央组织部,三级联动,显然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每一个环节都想到了,要的就是让别人想从程序上反对也找不到理由。
当然,严格上讲,胡峻议在省委常委会上提关允的县长提名,还是不太符合官场常规。省委常委会不会讨论处级干部的提拔,就算关允是省委的副处级秘书,也不够资格上常委会讨论,基本上只要省委组织部审核通过,再和省委办公厅协调一下,关允的提名就可以直接提交到燕市的市委常委会。燕市市委常委会讨论通过,关允就会正式成为直全县长的候选人。
不过胡峻议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借章系峰召开省委常委会讨论代家和关允、齐昂洋矛盾冲突的机遇,一举将关允抬到了省委常委会,也让关允的大名在燕省最高权力机关十几人的耳中,落地生根,成功地进入了省委所有重量级领导的视线,可谓一举数得。
再算上胡峻议此举背后隐含的政治意义,以及借机向章系峰叫板的用心,这一次的常委会是章系峰担任省委书记以来,最混乱最失控的一次。
表面上看,常委会的会议是围绕关允、齐昂洋和代家三人的问题,实际上在胡峻议提出关允的提名后,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次的常委会是专门为关允召开,齐昂洋也好,代家也罢,不过都是关允的配角罢了。或者更准确地说,齐昂洋是关允的助力,而代家则是关允的垫脚石。
胡峻议话一说完,就目光炯炯地看向了章系峰,仿佛在他眼中,章系峰并不是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省委书记,而只是常委会上和他一样拥有一票投票权的普通常委。
章系峰的大脑在胡峻议拍了桌子之后就一直嗡嗡作响,而在胡峻议提名关允之后,他的大脑曾经有过短暂的空白。等胡峻议发言完毕,他似乎才恢复了听觉和视觉一样,目光扫过眼前晃动的十几个常委的面孔,只有胡峻议的面孔清晰而逼真,甚至有几分面目狰狞!
好一个胡峻议,乘机向他叫板,在他想要严惩关允和齐昂洋的关口,居然提名关允担任直全县长,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明目张胆地当众打脸,这是肆无忌惮地对他省委书记权威的蔑视,更是对他想维护代家的做法的当头一棒!
“不行,我不同意关允的提名。”章系峰怒气冲冲地说道,“一是关允资历太浅,二是他和齐昂洋围攻代家,所作所为不符合一个党员干部的身份,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担任直全县长?简直是瞎胡闹。”
“关允和齐昂洋围攻代家?”齐全终于发怒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砰的一声,溅得到处是水,“系峰同志,恒峰同志、我,再加上智浩同志,三个人都亲眼目睹当时的情景是代家的错,你还坚持是关允和齐昂洋的错,那么我想请问你,我们三位同志的党性担保的真相,还不如你道听途说的真相,是不是这个道理?”
齐全的声音,愤懑、沉重并且压抑着不可抑制的愤怒,在整个会议室中不停地回响,而他刚才重重一放茶杯的动作,竟让几名常委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
齐全一怒,其威如斯!
会议室一时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多发一言,从来没有见过齐全发威的一些常委,顿时感觉心跳加快,口干舌燥,个别常委甚至胸口发闷,呼吸困难。谁都没有想到,平常和风细雨的齐全一旦震怒,也有风云变色之威。
章系峰被齐全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瞪大了眼睛,鼓起了腮帮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我也亲眼见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木果法终于发言了,他的目光平和,直视前方,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事情的真相就是代家故意挑衅,挑衅未果,恼羞成怒殴打关允,在打昏关允之后,又踢晕齐昂洋,代家的所作所为,性质十分恶劣,影响非常严重,我建议,给予代家同志党内警告处分。”
木果法的出手,果然也十分犀利,而且一剑封喉,如果真给代家党内警告处分的话,代家正在冉冉上升的势头就会戛然而止,甚至有可能一颗政治新星由此而陨落。
“我附议果法同志的提议。”正当众人震惊木果法的犀利出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于繁然突然发难了,“另外燕市市委组织部对关允直全县长的提名,我个人没什么意见。”
作为燕市市委书记,于繁然对关允提名的明确表态,几乎相当于关允的提名在市委常委会通过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
于繁然的发言,将常委会上形成的一股反对章系峰的暗流带到了顶峰。
章系峰脸色铁青,呼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如刀直视在座的每一个人。可惜的是,陈恒峰若无其事,胡峻议傲然回应,齐全淡定自若,就连木果法也是一脸淡定,毫不畏惧他作为省委书记的冲天怒火。
章系峰忍无可忍了,用力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说出了两个字……
大事件
“散会!”
话一说完,章系峰不顾众人面面相觑,拂袖而去。
哐的一声,章系峰摔门而去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会议室的角落,也回响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这是章系峰就任省委书记以来,第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惨败,此败,将会对章系峰的威望带来重大打击。
关允……不少常委都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关允的名字,牢牢地记住了关允,从此,关允就在省委十几名常委的心中生根发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常委会一结束,省委大院就风声四起。
章系峰来到燕省之后,并非从未尝过败绩,在事关代家升迁之事以及几次重大决策时,他就先后遭遇到了几个常委的联合狙击。但在他担任了省委书记之后,他逐渐掌控了大局,牢牢地抓住了人事大权,并且稳稳地控制了全局。
章系峰现在在燕省如日中天,尤其是木果法事件过后,人人都敬畏章系峰说一不二的霸道。正当所有人都认为章系峰省委***的权威无人再敢冒犯时,不料此次常委会事件,风云突变,让不少人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利益同盟的形成——泛关允利益同盟体!
没错,也不知是谁好事,起了一个古怪的名字——泛关允利益同盟体。言外之意是指,这个所谓的同盟体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同盟,彼此之间的联系也并不密切,只仅限于宽泛的合作。也就是说,除非是在涉及关允的利益时,同盟的力量才会发挥出来,在其他问题上,同盟还是各自为政,互不干涉,也不会异口同声地发出最强硬的声音。
关允……一夜之间关允的大名传遍了省委,不但盖过了齐昂洋的光芒,也力压代家一头,让代家这个曾经的省委一秘的光芒黯然失色。有人戏称,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市委一秘关允后来居上,要替代省委一秘代家,即将成为燕省又一颗政治新星。
被人称为政治新星的关允,此时正躺在家中睡懒觉。在常委会过后,他和齐昂洋坚持住了一天医院就出院了,实在受不了医院的来苏水味道,再者在医院演戏的任务已经结束,关允和齐昂洋又没有对护士制服诱惑的爱好。
各回各家之后,齐昂洋还好,他没有公职在身,可以随意安排时间,关允就不行了,还得向陈星睿请假。或许是听到了常委会上的风声,又或者是对关允被提名为直全县长人选的不满,陈星睿对关允的请假很是不满,在不轻不重地批评了关允几句之后,还是同意了。
关允理解陈星睿的尴尬,本来陈星睿想以一个秘书一处副处长的职务来换取他的支持,想让他去说动夏德长提名陈星睿为直全县长,没想到,最终他被李逸风提名为直全县长了,陈星睿心里肯定不舒服,说不定还会怀疑他在背后做了手脚。
算了,随陈星睿怎么想,他也懒得去解释了,有些事情不解释最好,越解释反倒越心虚一样。再者他虽然被提名为直全县长人选,但最终能否成功还未可知。
不过话又说回来,关允并不认为陈星睿谋求直全县长的努力会成功,在省委,副处和处级干部太多了,人人都想外放,但外放成功者寥寥无几。谁都知道担任了基层***,只要政绩扎实,只要上面有人,很容易就升上来了,而在省委从事务虚的工作,想要升到副厅,难如登天。
陈星睿为人还算可以,能力也有,只不过以省委目前错综复杂的局势,没有强有力的支撑,想要问鼎直全县长的宝座,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有夏德长力挺也不行,夏德长的分量在高官云集的省委,还是太轻了一些。
最主要的是,直全县归燕市管辖,燕市市委书记于繁然是省委常委,夏德长和于繁然关系一般,而直全县长的任命,没有于繁然点头,断然不行。
对于于繁然在关键时刻力挺他的提名,关允除了对于繁然暗暗感激之外,心中也明白并非是他的面子够大,而是齐全的分量够重,或者说,是齐昂洋在于繁然面前替他美言了几句。当然,其中也不乏于繁然和齐全联手要撬动章系峰权威的政治考量。不管是基于哪种出发点,关允都要感谢于繁然最后一句近乎一锤定音的支持。
至于最终能否成功上任直全县长,关允并不着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接下来就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了,他的提名,将会成为燕省省委一次高级别高规格的政治较量的支点。现在,他的支点作用已经完成,只等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请了病假,关允可不是为了偷懒,而是为了更好地进行下一步,他的目标依然很明确——他动不了章系峰这座**,那么就继续从代家身上打开缺口,继续深入挖掘代家的问题。
不拿下代家这个导致燕省政治气候动荡不安的罪魁祸首,关允誓不罢休。代家不除,燕省不兴!
戴坚强和屈文林的章程之行,收获颇丰,二人已经返回了燕市,现在正和楚朝晖碰头,商议下一步的动作。黄汉昨天也和关允见了一面,他也在按部就班地推动他的计划,据说,他的计划十分周密,洪天阔已经上钩了。
常委会上,章系峰想借代家事件严惩关允和齐昂洋的阴谋没有得逞,同时,胡峻议借机提名关允担任直全县长的动议,也被搁置了,等于是打了个平手。会后,关允和齐昂洋出院,无人追究责任,而代家更是无人敢管,他好了伤疤忘了痛,脸上的伤一好,就又在外面公开露面,还放话说,早晚要关允和齐昂洋好看。
代家却没有意识到,他不无威胁的言论,反而成就了关允和齐昂洋,尤其是关允和代家的第一次正面冲突,一时在燕市的交警队伍中传为美谈。谁都知道当年代家一口唾沫吐在交警脸上的嚣张往事,现在好了,终于现世报了,被关允一口唾沫也吐到了脸上。
燕市所有交警几乎都对代家恨之入骨,关允等于是为他们报了一箭之仇,因此,关允成为了燕市交警心目中的英雄,交警之间甚至形成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共识——以后见了关哥的汽车,一律敬礼放行。
多少年来,代家在燕市横行霸道,从来没有一人敢正面和代家碰撞,要么忍气吞声,要么背后还手,而关允是前所未有的敢和代家当面叫板的第一人。关允力斗代家,打得代家血流满面,并且在事后代家没有奈何关允半分,关允当为燕省当街暴打代家的第一人。
一时之间,关允威名之盛,风头无两。
处在风口浪尖的关允,心里清楚现在最好的做法是保持沉默,以沉默来应对流言,流言没有了市场,就会慢慢消停。而且他也知道,现阶段他不宜再抛头露面,躲在背后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理。
和代家口出狂言不同的是,章系峰在常委会上败北之后,虽然没有拿关允开刀,却把气撒在了一些县委书记和县长身上,或许是胡峻议提名关允担任直全县长的动议刺激了他,他在会后不久就召开了一次全省小康工作会议。
年初的时候,章系峰在全省推广小康村的建设工作,要求每个县在规定时间内必须完成一定数量的小康村的任务,仿佛他金口一开,就可以万丈高楼平地起,好像他大手一挥,就是敢叫日月换新天。他不以科学发展为出发点,不实事求是地看待事情发展的客观规律,心血来潮,脑袋一拍就下了必须按时按量完成任务的死命令。
结果许多县没有按期完成任务。
毕竟,小康村不是说有就有的,要各项指标达标,要人人有房住、有饭吃、有衣穿,不是吹牛就能吹来的,实实在在的东西谁都变不出来,章大书记却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全面实现小康?站着说话不腰疼,有多少农民一年的收入还养不起他家的金鱼和名贵狗,还小康,天天吃糠还差不多。
许多县委书记对章系峰颇不以为然,认为章系峰夸大其词,根本不了解基层工作的真实情况,结果在全省小康工作会议召开时,许多县委书记一碰头,发现不少人都没有完成任务,都长舒了一口气。
法不责众,许多县委书记认为正好借此机会向章书记提提意见,不要盲目地搞一刀切,县和县的情况差别太大,富县和穷县不可同日而语,都规定一样的小康村的数量,不科学。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开会,章系峰就大发雷霆,对于许多县没有如期完成小康村的任务极度不满,当场拍了桌子:“都有哪些县没有完成任务,主动报名上来。”
一共有二十个县没有完成任务,二十个县的县委书记认为这么多人没有完成任务,章大书记再有火气,也没有办法拿他们怎么样,但谁也没有料到的是,盛怒之下的章系峰做出了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
威名
燕省一共一百零八个县,二十二个县级市,不算县级市的话,二十个县相当于全部县的五分之一。五分之一的县没有如期完成小康村的任务,章系峰不认为是他制定的好大喜功的政策出现了偏差,反而认为他的话没人听,他的权威受到莫大的挑战,顿时勃然大怒。
在常委会上被省委常委挑战权威也就算了,他没有权限摆布省委常委,但小小的县委书记也敢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都以为他这个省委书记当得窝囊?都以为他这个省委***连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的命运都左右不了?
章系峰有没有想到关允事件不得而知,有没有因为关允被提名为直全县长而迁怒于在座的县委书记,也无人清楚,反正章系峰怒不可遏,声色俱厉地说道:“小康村的建设是一项感性指标,是一项政治任务,不许讲条件,必须按时完成。谁如果完不成任务,我就免谁的职。”
钱县县委书记**波是燕市人,自认在省委和市委都有关系,而且钱县又是燕市的市辖县,在全省各县中,经济也名列前茅,他以为章书记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就不以为然地说道:“章书记,这小康村不是说有就有的,省里出台小康村的政策,我们基层干部也是举双手欢迎,但非要制定一个数量,是不是就有点不切实际了?
“在基层工作过的干部都知道,老农民自家养的鸡,两天到三天才下一个蛋,到冬天,几天都不下一个蛋。你非让它一天下一个蛋,就和让女人生孩子必须生儿子一样,这不科学!鸡没那天天下蛋的本事,你非让它下,是杀鸡取卵。女人也没有生孩子一定生儿子的本事,你非让她生,是故意刁难她。你说鸡想不想每天都下一个蛋?它也想,关键是它得有那水平才行。有的鸡个子大一点儿,下的蛋就大就多,为什么,因为它壮它有力气。你不能非让个子小的鸡和个子大的鸡下的蛋一样多一样大,是不是?女人也一样,有的女人壮实,生个儿子没事儿人一样,三天就下地干活儿了。有的女人娇气,生个闺女还得在肚子上割一刀才能生出来,割完后还得在床上躺几个月都干不了活儿,这样的媳妇谁也不想娶,但问题是,天下不是所有女人都能生儿子并且还能干活儿。
“县和县的情况不一样,有的县大,有的县小,有的县富裕,有的县穷得叮当响,一刀切要求都建设小康村,这不科学!国家级贫穷县就和一个病鸡一样,它病歪歪的,走路都成问题,你还要求它一天必须下一个蛋,这不是要蛋,这是要命。我媳妇给我生了三个儿子,我邻居家生了八个闺女,也没生出来一个儿子,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鸡比鸡,气死鸡……”
**波话粗理不粗,他的话一说完,顿时引发了哄堂大笑。
章系峰一点儿也不笑,脸色紧板:“说了一大堆,你的意思就是说,钱县完不成小康村的任务了?”
“是呀,章书记,我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县委书记,了解农民的疾苦,知道基层工作的难做,小康村的建设是好事,如果让各县根据各县的实际情况制定小康村的目标,我个人认为才符合科学发展观。我还想提一个意见,小康村的建设不能规定数量,也不能规定时间,这事就和让女人生孩子一样,谁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一定怀上,更不能保证怀上了就一定是儿子。再说了,让一些穷得揭不开锅的村也建设小康村,就和让根本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生儿子一样,她的地是贫地,连草都不长,你非让她给你当囤良田,这不是强人所难,这是无理取闹,这是胡闹。”
**波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他却不知道,他彻底惹怒了章系峰。
“**波同志,这是在开全省小康村建设会议,不是你在基层召开的田间地头的会议,注意你说话的方式。”章系峰不满地瞪了**波一眼,没再理会**波,而是又问众人,“还有哪些县有困难?”
“苦中县。”
“远会县。”
“远风县。”
“牛县。”
十几名县委书记纷纷举手,争先恐后地报名,都想借机让省里降低小康村的数量标准,也好让工作可以顺利开展。
“一共二十一个县。”章系峰数了数数量,还用笔一一记录在案,等众人报完之后,他放下笔,一脸严肃地说道,“不要拿小康村建设这样严肃的政治任务和鸡下蛋、女人生孩子相提并论,这能一样吗?鸡每天下一个蛋,不是鸡不努力,是养鸡的人没有找到科学的管理方法。同样,女人生孩子的问题,等医学发展了,说不定生男生女随便选。所以我要说的是,哪个县有困难,就是哪个县没有认真执行省里的政策,就是哪个县的县委领导能力不够,既然能力不够,就不要赖在县委书记的位子上了,是不是?”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大吃一惊,还有几个正犹豫要不要也报名上去的县委书记立刻一缩脖子,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还是算了吧,虽说完成小康村的任务困难不小,但好在还可以弄虚作假,只要糊弄过关就行,省得被章书记点名批评,再万一真被章书记就地免职就太冤枉了。小康村的任务实在完不成不要紧,不管怎样总能想办法过关,反正亏的不是自己,但因此丢了官儿,就亏大了。
“刚才报名完不成任务的县委书记,全部就地免职!”章系峰猛地一拍桌子,呼地站了起来,“谁觉得完成小康村的任务有困难,可以主动请辞,让能者上。”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顿时将**波震惊当场,堂堂的省委书记,高高在上的省委***,一言不合就意气之下当场罢免了二十多名县委书记,放眼全国,也是闻所未闻的大事件,章书记真是威风,县委书记在他眼里就不是官员,能说免就免?而且一次性罢免二十多名县委书记,章大书记想要立威,也不用拿在基层工作的县委书记出气不是?
有多少人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才爬到县委书记的位子,被他一句话就一免到底,而且起因还因为一个不符合实际的小康村建设的政策,章系峰这个决定,绝对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官场大事件!
确实,章系峰一口气罢免二十多名县委书记的决定,在全国是绝无仅有的第一例,也让他的威名一夜之间传遍了神州大地,他强势霸道的省委书记之名,也终于由此事冲出燕省走向了全国,从此,章系峰的大名人尽皆知。一提起章系峰,官场中人无不竖起大拇指,含义丰富地夸上一句:“知道,章书记就是一口气罢免二十多个县委书记的全国最牛省委书记,可不是牛嘛,人家的靠山硬,别说二十多个县委书记了,就是二十多个市委书记,不也是说免就免?”
“牛吹得太大了吧?燕省一共才十几个地市,章大书记去哪里免二十多个市委书记?”
“别急,以章书记的实力,早晚会再升一步,等他担任了国家领导时,就可以一口气罢免二十多名市委书记了……”
当然,此时此刻章系峰还没有听到以上的议论,他余怒未消,不理会台下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目光又落到了现场唯一一名县长的身上——远思县委书记生病了,没有与会,县长代劳了。章系峰用手一指远思县长郑凯升:“郑县长,你说,一只鸡一年会下多少个鸡蛋?”
郑凯升早就被章系峰的威风吓得战战兢兢,一听章系峰指名道姓问他问题,他一下就蒙了,当即支支吾吾地说道:“不,不知道,我没下过……”
本来这样的话肯定会引发哄堂大笑,但会场上却没有一人笑得出来,因为章系峰当即变了脸色,一甩手中的本子说道:“你怎么当的县长?一只鸡一年下多少蛋都不知道,你还知道什么?就地免职!”
章系峰的威名经此一事,传遍全国,有人夸他行事果断,有人骂他是鸡蛋书记,不管怎样,章系峰终于成功地扬名立万了。
比起章系峰拿县委书记出气的做法,代家在和关允、齐昂洋的一战中吃了暗亏,却有气无处发泄,他选择了另外一条出气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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