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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船到桥头转了弯(1)


  在种种顾虑之下,在关允想要谋定而后动的想法下,郑天则阴差阳错,错失了一次逃命的大好时机。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定数的存在,也许真是郑天则命该如此,总之,郑天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人带了一幅字画给关允,以为凭借关允的聪明和能力,可以救他逃出困境,结果却是……

巨手

关允不是最先从正面的官方渠道听到郑天则失踪的消息,却第一时间从楚朝晖口中听到郑天则意外失踪,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楚朝晖果然是一员得力干将。

关允不说话,以沉默回应。楚朝晖会意,继续说道:“我和戴、屈见面后,谈了一天一夜,总算说服了他们。不过他们有一个条件,要来黄梁和郑天则见最后一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楚朝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坦承了利害关系,结合眼下的形势,并且提及了关允的人格魅力,终于打动了戴坚强和屈文林二人。二人同意为关允效犬马之劳,但有一个条件,要和郑天则再见一面,作为最后的告别。

楚朝晖理解二人的想法,想当初二人和冷子天断绝关系时,也是当面向冷子天说了个清清楚楚,直气得冷子天脸色铁青,面上无光。但戴坚强和屈文林的为人就是如此,有一说一,从不含糊。也正是二人爱憎分明有性格,让楚朝晖觉得二人良知未泯,符合关允的用人标准,可以为关允所用。

楚朝晖跟了数个老板,他再清楚不过,不提关允以后的前途,就凭关允的正直、良知和人格魅力,就值得追随一辈子。大道理他不懂,他只是知道,士为知己者死!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楚朝晖不会太多豪言壮语,他的人生信念只有一条——小人重利,君子重义。关允在不认识他的情况下肯出手相助,救的不是他,是普天之下和他一样挣扎在社会最底层只求温饱的普通百姓。

而且关允三个耳光打下,震动了黄梁,震惊了围观的百姓,如一道闪电照亮了楚朝晖灰暗的内心世界。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只要有关允这样的官员,就还有希望。

关允的所作所为,就是楚朝晖心目中的侠之大者。

当楚朝晖将他的经历和对关允的感激说与戴坚强和屈文林听后,一直对关允有成见的二人终于动容,一改先前的抵触心理,要为关允效命。

楚朝晖和戴坚强、屈文林三人从燕市一同返回黄梁,到了黄梁后,二人去见郑天则,楚朝晖在约定的地点等候二人。不料等了一天,就在楚朝晖几乎认定二人出尔反尔又倒向了郑天则时,二人出现了。

狼狈不堪的戴坚强和屈文林告诉了楚朝晖一个惊人的消息——郑天则失踪了!

郑天则狡兔三窟,在黄梁有数个据点,别人或许不清楚,但郑天则的每一个据点,戴坚强和屈文林都了如指掌。作为郑天则的贴身保镖,郑天则瞒谁也不会瞒他们。二人找遍了郑天则的每一个据点,全无人影。这说明了一点,郑天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郑天则是失踪跑路了?还是被人灭口了?关允大为心惊,两种结果,前一种还好,至少证明郑天则自己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后一种就惨了。如果他被灭口了,就会衍生出许多意外,甚至可能会对黄梁局势带来不可预期的负面影响。

关允沉吟良久,才对楚朝晖说道:“你先和戴坚强、屈文林继续查找郑天则的下落,不管他是死是活,一定要有一个准信,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是。”楚朝晖沉闷地答道,他知道,关允让他和戴坚强和屈文林一起出手,等于就是接受了戴坚强和屈文林的投诚。在目前的情况下,除了跟随关允之外,戴坚强和屈文林已经无路可走了。

挂断楚朝晖的电话,关允理顺了一下思路,到目前为止,郑天则失踪的消息还没有传出,他假装不知道最好。如此,还可以掌握主动。这么一想,他又拿起电话,打给了刘宝家。

“宝家,最近情况怎么样?”

看似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其实以关允和刘宝家的默契,刘宝家自然知道关允问的是什么。楚朝晖负责戴坚强和屈文林,刘宝家和雷镔力负责密切关注进取学院的一举一动,以及市公安局的风吹草动。

“学院还没有开学,表面上没什么动静,不过有迹象表明,有密集的资金从学院的账户进出,似乎有资金外逃的可能……”

当了一段时间的刑警,刘宝家说话也专业了许多,关允说道:“郑安逸跳楼的事情,你分两线去查,一条明线,一条暗线,双管齐下,一定要查出真相。”

“已经着手调查了,关哥放心,这事儿,我一直紧盯着呢。”刘宝家嘿嘿一笑,“现在好歹咱也是刑警,拳头比以前有力多了。”

确实,现在不但刘宝家和雷镔力的实力今非昔比,关允在黄梁也基本上算是站稳了脚跟。除了身为市委一秘的光环之外,还有蒋雪松的器重、崔同的关怀。再加上关允本身水平过硬,有齐昂洋为生死之交,又收服了白沙,降服了王向东,现在的他在黄梁,大小也算是一股力量。

尽管……关允这股力量还没有在正面彰显威力,不过在他担任秘书阶段,力量还是隐藏在暗处为好。

下午,有关郑天则可能失踪的风声,慢慢在市委传开了。为此,蒋雪松还和呼延傲博碰了头,开了一个小会,又让郭晓旭、崔向以及黄汉来书记办公室说明情况,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既不敢确定郑天则真的失踪了,又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最后蒋雪松拍板,暂时将事情压下,不对外公布。等确认郑天则确实失踪之后,先上报省委,再适时公布消息。

现阶段市公安局由郭晓旭主持全面工作,黄汉也提前进入角色,先到市公安局负责起一摊事务,稍后再走完正常的任命程序。

时势造英雄,黄汉距离市公安局权力核心,又近了一步。当他现身在市委书记办公室的那一刻,关允和他四目相对,仿佛时光倒流,瞬间回到了他和黄汉第一次相见的时刻。

这是关允担任市委一秘以来,第一次在市委书记办公室见到黄汉。

等黄汉几人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关允送到门口,郭晓旭和崔向没有停留,转身就走了。黄汉却故意落后一步,随关允来到了关允的秘书办公室。

“关大秘,郑局长失踪的事情,你怎么看?”黄汉一本正经地问道。

关允没有正面回答黄汉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黄局受命于危难之际,现在肩负重任,黄梁以后的安定团结,就落到你的肩上了。”

“关大秘这是笑话我呀,黄梁的安定团结,要在蒋书记的领导下,在呼延市长的指挥下,才能实现。我就是冲锋陷阵的小兵,蒋书记的手指向哪里,我就打向哪里。”

“郑局长的失踪,黄局长怎么看?”关允反手还击,将难题扔到了黄汉面前。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等有了调查结果之后,用事实说话。”黄汉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答道。

“看来黄局天天都看《焦点访谈》……”关允呵呵一笑,“也是,确实要用事实说话,不过事实哪里那么容易查清。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郑局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失踪,而且和郑安逸跳楼在时间上太巧合了,让人不得不怀疑有一只巨手在暗中推动了一切。”

“幕后永远有巨手,就看怎么看待巨手的问题。”黄汉对关允的影射无动于衷,似乎他真和郑安逸跳楼、郑天则失踪全无关系一样,“在县一级,市级是幕后巨手;在市一级,省级是幕后巨手;以此类推的话,关大秘,哪怕到了国级,平衡之道也是幕后巨手。天地有运转的规则,万事万物也各有制衡之道。如果说法则是幕后巨手的话,我们永远生活在天地运转法则巨手的阴影之下。”

一番话说出,关允不由对黄汉刮目相看,没想到黄汉还能讲出这样一番大道理。这么说,黄汉还真不是一个没有文化的粗人?

“有时间一起坐坐,我先走了。”黄汉冲关允摆摆手,转身走了,留给关允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和回味无穷的想象空间。

黄汉此举是想向他证明什么,或是暗示什么?关允对黄汉此人更多了好奇,愈发觉得黄汉在他五虎上将之首和单水区公安分局副局长身份的掩护之下,真正身份绝对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而且关允还推测,黄汉不管是哪一种身份,多年来在各种身份转换之间,他恐怕也不再单纯是一个警察,或是如郭伟全所说是一个国安人员,而是各种身份综合在一起,让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实和伪装,白天和黑夜。

官场中有许多人在白天过着黑夜的生活,在黑夜却过着白天的生活。而黄汉,也许无时无刻不在白天黑夜的颠倒之中。

快下班的时候,关允接到了温琳的电话,温琳说有事找他,关允和温琳约好了时间地点,收拾好东西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刘洋敲门进来了。

“关大秘,有时间没有,我想和你聊一聊。”

二秘要和一秘聊一聊,怕是要聊有关黄梁的局势以及一、二把手之间争斗的话题了。

这事儿很微妙

关允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说:“只有二十分钟了。”

“二十分钟,也够了。”刘洋神色微有沮丧,淡淡地说道,“麻烦关秘书到我的办公室一趟?”

“恭敬不如从命。”关允客气地一笑,随刘洋来到办公室。

刘洋的办公室和市长办公室相通,格局和关允的办公室与市委书记办公室的斜对面相通大同小异,都是要见领导必经秘书办公室的设计思路,便于秘书挡驾。

秘书的最大优势就在于挡驾,谁想见到领导,必经秘书转告,不经秘书之手,想见领导难如登天。还有一点,秘书可以对所有打给领导的电话进行拦截,可以委婉回绝,或是作技术性处理。

刘洋的办公室比关允的办公室略小,装修倒是不错,布置得也格调高雅,和呼延傲博的办公室风格稍有不同,有一定的个人风格。

关允坐在沙发上,接过刘洋递来的茶杯:“刘秘书,有什么指教?”

刘洋比关允年长十余岁,今年三十五岁,面相倒不显老,只是眉宇之间多有忧郁之色,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按说他身为市委二秘,在黄梁市委众多的秘书中,地位仅次于关允,本应有大好前途。如果连他也对自身处境不满的话,那么那些副市长们的秘书,又该如何自处?

“哪里有什么指教,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刘洋勉强笑了笑,“关大秘,你是春风得意,不知民间疾苦。就说市委市政府这一帮秘书,你知道有多少人忌妒你的好运?”

关允默然点头,他当然知道他从孔县县委一跃来到市委,成为光环耀眼的市委一秘,让无数人为之眼红并且忌妒得发狂。一个地市的市委一秘,只能有一个。有多少人在秘书处抄抄写写了多年,梦想有朝一日被哪位领导赏识,从而可以获得平步青云的机会。却不承想,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拔得头筹,怎能不让人心生沮丧并且愤愤不平?

市委大部分秘书都是三十出头,甚至还有许多四五十岁的秘书,基本上一辈子看到头了,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其实就算明知前途无望也没什么,毕竟身边还有许多同病相怜的人,还可以互相安慰一番,寻求一下心理平衡。

但关允的横空杀出,一下打破了许多人自我安慰的美梦,原来不是机遇不到,也不是不被领导赏识,只怪自身能力不够。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梦寐以求无数年的机会,怎么就落到了关允的头上?如果关允是大有来历的人物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是一个平民百姓,而且之前还在孔县坐了一年的冷板凳。如此一来,更让许多人对关允既忌妒,又不服气。

但不服气也没有办法,人生就是如此,总是许多人一无所有,一部分人却又得到太多。天地自有平衡之道,但天地法则为什么损有余补不足或是损不足补有余,就无人能够看透了。

“秘书跟人,是有讲究的,跟了谁就是谁的人,以后不管到哪一步,都要荣辱与共。”刘洋挑起了话头,却并不是想让关允回答他的话。说实话,他也忌妒关允,只不过他与无数忌妒关允、只知道眼红的秘书不同的是,他好歹也是二秘,就算前途不如关允,至少也不愁没有一个好去处。

“说得是,刘秘书。”关允附和了一句,虽然他还没有猜透刘洋找他所为何事,有什么话要说,但隐隐觉得,今天的对话,恐怕非同寻常。

从刘洋的语气和表情就可以看出,刘洋心思浮动,似乎有难言之隐,关允索性不再说话,等刘洋一口气把话说完。

“秘书,看似是很光鲜的一个工作,其实不然。”刘洋理了理头发,姿态稍微放松了一些,摆出了和关允随意聊聊的坐姿,“如果没有机遇,没有跟对人,秘书资历再老,职务再高,一辈子就只能老死在秘书岗位上。永远做一些拎包端茶杯、熬夜爬格子的工作,终归是听人使唤、低声下气的角色。除了跟在领导身后过一过前呼后拥的干瘾,虽然威风,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关允连连点头,却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了一个事实,刘洋谈到了秘书工作的艰辛和无奈,怕是和这一次的人事调整有关。想想刘洋担任市长秘书也有些年头了,先后跟过几任领导,而且不久前也提了副处,是该外放了。再不外放,万一在最后一战中呼延傲博一倒,他说不定受到连累,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我最早是跟姜副市长,姜副市长是挂职市长,要在黄梁挂职三年。姜副市长挑选秘书,没人报名。你也知道,挂职副市长是过渡性的领导,谁都不愿意跟,怕跟了白跟,会扑一个空。当时都不愿意跟,我就自告奋勇跟了。”

没想到,当年刘洋还有敢于尝试的勇气,关允对刘洋投去了钦佩的一瞥。

“没想到跟了姜副市长三年,他对我很满意,呼延市长上任时,放风要挑选秘书,很多人趋之若鹜,都想攀上高枝。结果最后谁也没有想到,呼延市长却点中了我。当时我也很不解,我在市委不显山不露水,跟的姜副市长一直是一般副市长,连常委都不是。可以说,我在政府办绝对是一个无名小卒,呼延市长怎么也不会看中我。”

刘洋说得对,政府办不比市委办,在职务问题的解决上,比市委办艰难多了。而且政府办的秘书解决职务问题,有很多鲜为外人知的规则。一般副市长的秘书,有科员有副科,最多只能配到正科级,再要提拔,就只能离开原岗位。而常务副市长的秘书,可以配备到副处,却也只能是一个副处级调研员之类的虚职。

但市长秘书,级别则可以从正科、副处到正处,职务可以是秘书科长、办公室副主任、正处级调研员,甚至可以直达副秘书长级别。而且,只要跟了***,提拔重用的概率、频率就会大大高于其他领导的秘书,常常可以优先占得一些非常抢眼的位置。虽然市长秘书还是比不了市委书记秘书,但在政府办,也是顶尖秘书了。即使放到整个市委市政府,也是仅次于市委一秘的二号秘书。

正是因此,刘洋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一般副市长秘书,跨过常委副市长和常务副市长两个关卡,一举成为市长的秘书,不招人忌妒也不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竞争市长秘书的位置,最终却花落一个明显坐了冷板凳的刘洋头上,让人愤愤不平之余也都大惑不解,刘洋……凭什么?

“是呀,许多人不明白,我刘洋凭什么当上市长秘书?”刘洋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当时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就撞了大运,后来才明白,原来姜副市长虽然来黄梁过渡,但他却是呼延市长的老同学。是他向呼延市长举荐了我,说我是一个能沉下心来踏实工作的好秘书,最后姜副市长还送了我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

关允感慨,所以说,有时人生所走的一步路,看似无用,或许会有大用。不过……姜副市长的赠言“苟富贵,勿相忘”却并不怎么恰当,陈胜为人处世的故事,老容头早早就和他讲过。

当年陈胜耕田时,一时惆怅,仰望天空说出了一句“苟富贵,勿相忘”的豪言壮语。当时同乡笑话他一个耕田的人,不会有富贵命,他感慨地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后来陈胜在大泽乡起义,更是发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千古呐喊。

可惜的是,故事的最后是当年和陈胜一起耕田的同乡去找陈胜,以为陈胜会兑现“苟富贵,勿相忘”的诺言,结果同乡被陈胜所杀。

姜副市长赠言刘洋“苟富贵,勿相忘”,莫非认定刘洋日后前途无量?

“秘书本来就是一个过渡性岗位,再出色再称领导心意,也只能是仕途中的一块跳板,而不是终点。”刘洋继续说道,自嘲地一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关大秘,你还年轻,还可以跟在领导身边锻炼几年。我就不一样了,再不下去,年龄就到坎儿了。只有离开了政府办,到下面担任一个局、委的副局长、副主任,或者是市、县、区的党政班子成员,总要主管一个方面,手中有了实权才行……”

绕了一个大弯,说透了秘书工作的种种辛酸,刘洋最后一句话落到了实处:“不怕你笑话,关大秘,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市长秘书开口求市委书记秘书办事,又在市长和市委书记决战的前夕,这事儿,就有点微妙了。

何乐而不为

“说求就见外了,刘兄有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关允改口称呼刘秘书为刘兄,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无形中就拉近了他和刘洋之间的关系。

关允知道,刘洋向他开口,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而且在如今的形势下,刘洋冒着被呼延傲博呵斥和冷落的风险和他深谈,并且向他开口,显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虽说官场上秘书背叛领导的事情不多,除非是领导被双规,要从秘书身上打开突破口。一般情况下,秘书背叛领导,不但会被领导所不齿,也会被外人看不起,最终落一个无人信任、无人敢用的下场。

刘洋此举,也不算是背叛呼延傲博,只能说是想为自己谋一个出路罢了,关允完全可以理解刘洋的心思。好不容易机遇来临,从一个过渡性副市长的秘书一步跨越当上了市长秘书。本以为前途无量,但几年来不见外放,而且以他现在副处的级别,如果在秘书岗位上,也算到头了,再难前进一步。现在是全市范围内的人事大调整,如果运作得当,安排一个区县的党政***也不是没有可能。

面对如此重大的机遇,刘洋如果坐等机会溜走,才是蠢笨。

当然,也许有人会想,刘洋完全可以再跟呼延傲博几年,等呼延傲博担任了黄梁市委书记,他身为秘书,也会水涨船高。也是,这条路也不失为一条迂回之策,但话又说回来,秘书岗位终究只是一个过渡性岗位,有机会外放时,通常都不会留在领导身边再担任拎包倒水的角色。

况且,呼延傲博和蒋雪松的最后大战,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虽说秘书要和领导荣辱与共,但如果现在有机会外放,以后如果呼延傲博胜了,对刘洋来说固然也是好事,万一呼延傲博惨败,他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冲击。

由此,此时外放就成了刘洋现阶段最明智的选择。

凡事有好处就必有风险,想必刘洋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何让他有意外放的想法传达到蒋雪松的耳中,只能经一人之手——就是关允。

事情的结果有三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关允果断拒绝他的提议,转身走人,他落了一个自讨没趣的下场。另一种可能是关允同意为他传话,但他也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并且要承担相应的代价——诚意就是要配合蒋雪松的大计,适当地出卖部分呼延傲博的利益,最终外放成功。

最坏的一种可能就是蒋雪松没有帮他外放,而呼延傲博也察觉到了他想要外放的心思,对他冷落甚至打入冷宫。最终他两头踩空,一头栽倒,黯然收场。

刘洋早就想好了,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打回原形,他本来就不看好呼延傲博和蒋雪松的最后一战。呼延傲博身上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万一呼延傲博倒台,他到时必受连累,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被呼延傲博冷落更好。刘洋也知道他的做法很不地道,但为了自身的前途着想,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争取。

刘洋决定放手一搏冒险一试,是看中了关允的为人,知道关允就算不答应他的请求,也不会转身就出卖他。因此,刘洋鼓足了勇气说道:“关大秘,以我的年龄和级别,在秘书的岗位上,也算做到头了,再做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眼下正有一次大范围人事调整的机遇,虽然呼延市长没有明确什么,不过我倒是有动一动的想法……你能不能帮帮我?”

关允无语,心中波澜起伏。

秘书一职,确实是表面上风光,其实步步凶险。古人云,伴君如伴虎,秘书陪伴领导也是如伴虎,领导的喜怒哀乐都会影响到情绪。高兴时,或许不会和秘书分享;不快时,秘书绝对是首当其冲的发泄人选。

关允担任秘书的时间还短,但从担任市委一秘时起,他就知道身为市委书记的秘书,最大优势不在于身为秘书时如何作威作福、狐假虎威,而是以后的升迁有保障。背靠市委***这棵大树,他一旦外放,主政一方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机会合适。

任何一个秘书从步入秘书岗位时起,就盘算着有一天能主政一方,谁也不会想着要当一辈子秘书。同一职级的官员,在秘书岗位是君,在区县就是臣,因此每个秘书内心里都有早些离开秘书岗位的念头。

刘洋想要外放的举动,必定没有经过呼延傲博的同意,关允如果帮他传话,等于是挖了呼延傲博的墙脚。若是平常,他断然不敢,但以现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的紧张关系,刘洋此举,反倒是瓦解呼延傲博势力集团的一次有益尝试。

成——则让呼延傲博威信大失,威望大降;败——则是刘洋被呼延傲博冷落,和呼延傲博离心离德。不管成败,自己一方都没有损失,何乐而不为?

不过关允清楚,最大的难题在于蒋雪松,以蒋雪松的性格,挖呼延傲博墙脚的事情可能不屑于去做。

如果市委组织部突然提名刘洋外放担任县长,事先却没有征求呼延傲博的同意,就是严重的政治事件了。呼延傲博必定勃然大怒,而且毫无疑问会怀疑到蒋雪松头上。

要怎么说服蒋雪松才是整个事件成败与否的关键,关允沉吟片刻,说道:“我理解刘兄的心情,不过这件事情不好办。”

“我知道不好办,要是好办的话,我也不会求到你关大秘的头上。”刘洋讪讪一笑,“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就一句话,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关允低头微一沉思:“我试试吧。”

刘洋立刻站了起来,伸手和关允握手:“谢谢关大秘,这事儿,还得请关大秘保密。”

关允呵呵一笑,和刘洋握手:“我就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刘兄就这么想离开政府办?”

市长秘书的关系和职务在市政府办,同理,市委书记秘书的关系和职务在市委办。关允说刘洋想离开市政府办是含蓄一说,其实还是暗指离开呼延傲博。

“有一首诗,愿与关大秘共勉——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刘洋感慨万千地说道,“机遇来了,就要抓住。运气到了,就赶紧出手,三分运气,必须要附加七分运作。关大秘,你比我年轻,但你比我更深刻地理解其中的道理,岁月不待人啊。”

官场中人,年龄是个坎儿,以刘洋现在的年纪,再干个四五年秘书,就快四十岁了。到时再下去也不过是县长或县委书记,等于耽误了一届的时间,想再向上升,就难了。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关允回了一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刘洋也没送关允出来,唯恐被人发现了说闲话。他站在门内望着关允离去的背影,半天一动不动,心中浮动出一丝悲壮和无奈。形势比人强,谁能想到,让他忌妒让他痛恨的关允,现在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关允,能帮他实现心中的美好愿望吗?

人生就是一场赌注,赌对了,就能一举成名;赌输了,或许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他就是要赌一把,不能让呼延傲博拉他陪葬,他要早早跳出呼延傲博的阴影,去可以实现自己心中理想的一片天地,哪怕……哪怕为了目的而出卖呼延傲博也在所不惜!

关允从刘洋的办公室出来,直接下楼,一刻也没有停留,出了市委大院,就直奔山海天大酒店而去。小妹和金一佳去了孔县,齐昂洋、李梦涵和苏墨虞等人还在,而且他和温琳有约,也约在了山海天大酒店。

刘洋的意外插曲,让他对黄梁局势的前景更多了信心,呼延傲博众叛亲离在即,还能有什么杀手锏可以施展?连最贴身的秘书也要和他背道而驰了,呼延傲博做人失败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奇葩了。

不多时来到了山海天大酒店,关允已经看到温琳在酒店门口翘首以待的笑容。正要快步迎向前去,忽然,从旁边的人群中冲出一人,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圆脸大眼,乍一看长得真像张飞。他手中有一把明晃晃的东西,二话不说,寒光一闪,就朝关允胸前刺来!

信号

关允万万没有想到,在郑天则失踪、进取学院大火点燃之际,还有人敢对他暗下毒手,猝不及防之下,被对方正好刺中胸口!

难道小命就这么交待了?关允一直以为在死亡来临之时,会是无边的恐惧和惊慌,不想心中却是澄明如镜,无喜无悲。甚至在一刹那,他心中想的不是离开人世的遗憾,而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或许,就此抛下尘世所有的羁绊,从此化为一缕轻风飘荡于天地之间,也不失为另一种逍遥自在的生命形式。

只是一瞬间的光阴,对关允而言却如一天一样漫长。等络腮胡子快步如飞,从他身前一闪而过,迅速地消失在人群之中时,他才如梦方醒,呆呆地望着怀中抱着的一卷东西。再低头一看,身上没有伤口,也不见一滴鲜血滴落,胸口更没有插一把明晃晃的刀,只是怀中多了一卷纸。

似乎是一幅字画,卷轴的两端是名贵的汉白玉,在暮色之中,乍一看确实如刀光一般森森逼人。

“关允,你怎么了?”温琳跑了过来,她没有看到刚才惊险的一幕,只以为关允被一个人挡了一下去路,就停在了路上。她哪里知道,刚才的一瞬,关允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心理关。

“没事,我没事。”关允恍然一笑,迎着温琳走了过去。

春意渐浓,春节一过,阳气上升,可以明显地感受到空气中蕴含的勃勃生机。虽是夜晚,也不再寒风如刀。温琳一改以前一身冬装的包裹,穿了裙装,裙裾飞扬的她,就如春天里一株即将绽放的嫩芽,只等春风吹拂,就会怒放生命中最美的时刻。

温琳打开画卷,是一幅山水画,远山有树,近山有水,白云深处有人家,笔墨饱酣,笔法老到,颇见笔力。

山水画多半都有题诗,此画也是一样,只不过和一般山水画题写山水诗不同的是,画上的题诗却是一副春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据传是中国最早的一副春联。当然,最早的春联如果题错了地方,也只能徒增笑料罢了。春联题写在山水画上,不伦不类不说,更有附庸风雅却不解风情之嫌。

不过,在山水画的下方还有题字——云中世界,静里乾坤。这几个题字和画的意境还算契合。

怪事,谁会莫名其妙送他一幅山水画?而且还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关允围着山水画左看看右看看,除了两处题字之外,再没有异常之处,倒让他一时疑惑不解。

但他心里又清楚,这幅画肯定是有心人特意送他,必定大有深意。联想到黄梁现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他认为这幅画打的是一个哑谜,是谁想通过这幅画向他传达什么含义?可惜的是,传话之人显然和他境界不通默契不够,他并没有领会出来画面和题诗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先收起来。”关允说了一句,一抬头,齐昂洋几人已经迎了过来。

听说了关允“遇刺”一事,齐昂洋可是吓得不轻,连说侥幸,万一对方手中拿的不是画卷而是匕首,现在的关允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掉以轻心。”齐昂洋的关心之意溢于言表,“千万不能大意,出师未捷身先死,才是人生的大不幸。”

“什么画,我看看。”苏墨虞在一旁沉默了半晌,没有说一句话,终于等齐昂洋说完之后,她才开口要看画。

“就是,我也看看是不是名家名作,万一是传世的孤本,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李梦涵没心没肺,对关允刚才的生死遭遇浑然不放在心上,却还想着也许可以赚钱。

关允家中孤本珍品无数,虽然他从小对字画兴趣不大,而且老妈也一直珍藏,没有拿出来让他练习眼力,他没有练就鉴赏字画真假和稀有程度的眼光。饶是如此,以他对字画市场的了解程度,就算送到怀中的字画是珍品,但因为大煞风景的题字,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苏墨虞重新展开了画卷,看了一番后,摇了摇头:“好像不是什么名家的字画。”

李梦涵也装模作样地鉴赏了一番,也摇头说道:“好像真不是什么名家的字画。”

关允笑了:“好了,别研究了,先去吃饭,不管什么字画了。要是有人想传达什么消息,那么我想说的是,他太故弄玄虚了,不好意思,我没有心情解谜。”

也不是关允故作姿态,确实他现在一头官司,身上事情太多,哪里有工夫去猜测一幅来历不明的字画。而且和齐昂洋几人吃饭,也不是普通的饭局,是要商量重要事情。

几人将画扔在齐昂洋的房间,然后去黄梁久负盛名的小吃店一碗香吃饭。

一碗香饭店位于距离学步桥不远的丛台路上,是一家老字号饭店,以各种蒸碗和乡土风味著称,每到饭点,从来都是客满。在一九九七年人均收入普遍不高的黄梁,一碗香有这样好的生意,证明其确实有独到之处。

至于前来吃饭的食客是单纯地因为一碗香的饭菜一绝,还是为了多看一眼号称“蒸碗西施”的一碗香的老板娘碧悠,就不得而知了。

关允和齐昂洋显然没有心思欣赏碧悠的容貌,传说碧悠有黄梁第一美女美誉,自古黄梁出美女,不只关允知道,齐昂洋也有所耳闻。不过关允有了金一佳,又亲眼目睹过一个极品美女从小长大的过程,再是黄梁第一美女,怕是也难打动他的心思。

不过碧悠号称黄梁第一美女,确实姿色过人,就连李梦涵和苏墨虞见了,也是连连称奇。苏墨虞还好,知道含蓄,李梦涵却是直言不讳地说道:“如果有人说碧悠是温琳的妹妹,我百分之百相信。”

温琳嫣然一笑:“我可比不了碧悠,碧悠比我漂亮多了。”

一碗香不大,几人赶到的时候,碧悠正在堂前迎客。她皮肤白皙,身材匀称,既有小家碧玉的温婉,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身高足有一米七一,穿了一双平底布鞋,走路的时候轻巧无声。一身裙装,腰细、臀宽,弧度完美而诱人。蓝底白花的裙装,微泛红色的上衣,衬托得她整个人如一朵亭亭玉立的紫罗兰。

温琳的话是自谦,碧悠美则美矣,如果非要拿她和温琳相比,也是一时瑜亮,不相上下。漂亮女人见到漂亮女人,总愿意对比一番,就和男人爱比较财富和权势一样,李梦涵明是说温琳,其实也有将自己和碧悠对比之意。

其实真要说起来,关允和齐昂洋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见到如碧悠一般的绝色美女,难免也会多看几眼,甚至会攀谈几句,但眼下却没有心思。不提身边有几位美女在侧,就是今天二人要谈论的话题,也不适合跑题。

几人要了一个雅间,在二楼的走廊尽头,十分僻静,又点了一碗香最出名的八种蒸碗。坐下之后,关允开口说道:“下一步要好好规划一下开发区的投资问题,让冷子天的资金进来,但同时又要阻止冷子天的重污染企业进入黄梁,我已经初步说服了蒋书记……接下来就看昂洋和墨虞的运作了,投资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故事宫,必须要拿出一个成熟的方案来。”

“方案早就有了,成熟不成熟,要讨论了再说。”齐昂洋平常嘻嘻哈哈,但在正事上从来不含糊,“不过有一个问题是,郑天则的失踪,会不会影响投资大计?”

“应该不会,郑天则的倒台在意料之中,他不会成为投资大计的障碍……”关允话说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惊醒,“不对,郑天则不是自己跑路了,肯定是被人困住了。画,对了,画可能是他传递的信号。”

传话

关允此话一出,顿时震惊了几人。

齐昂洋吃惊不小:“怎么说?你从哪里想到会是郑天则向你传递信号?”

“猜测!”关允用手一指对面的墙壁,“看……”

众人顺着关允的目光一看,顿时一脸震惊。

一碗香的装修风格古色古香,整个酒店飞檐画栋,类似古时的酒楼风格,门口挂的也是一对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如果不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衣着光鲜而现代,还有汽车声声,直让人疑心回到了古代。

整体风格古典,包间的装修风格自然也是如此。关允几人所在的包间名字叫燕草,房间内有屏风,有古筝。墙上的壁画也是古朴雅致,远山近水,白云深处有人家,山水静好,老翁垂钓,颇有情调。

上面还有题字。

让众人大吃一惊的不是画中的意境,而是题字——云中世界,静里乾坤!

和塞到关允怀中的字画上的题字完全一样,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齐昂洋震惊之余,起身来到壁画前面,仔细端详了一番,摇头说道:“不管是运笔的手法,还是画中的意境,还有题字的字迹,和你的画不是出于同一人。”

“那幅山水画,画画的人和题字的人,也不是同一人。或者说,画画之人,题写春联之人和题字之人,是三个人。”关允想了一想,想通了其中的环节,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应该说,画是古画,春联是后人题上去的,而‘云中世界,静里乾坤’几个题字,是刚刚题上不久。”

“云中世界,静里乾坤……”苏墨虞在关允的引导下,想通了什么,“似乎说的是一处幽静的地方,云中世界,是说……”

“白云深处有人家——住在山上,白云穿山而过,不就是云中世界吗?”温琳体会过平丘山山顶空中花院的妙处,脱口而出,“静里乾坤就更好理解了,正好呼应云中世界,如果我理解没错的话,应该是说在山上有一间僻静的小屋……”

“小屋就小屋好了,为什么要用世界和乾坤形容?直接写我在山中一间僻静的小屋里不就行了?”李梦涵不但不解,还很不以为然。

“要是能说个明白,就不会让人暗中借画传话了。”关允笑笑,“画和话同音,传画就是传话的意思。如果能直接传话,也就不是云中世界和静里乾坤了。用世界和乾坤形容就证明了一点,传话的人,被人软禁了,困在一间僻静的房间中。”

听关允这么一分析,众人都恍然大悟,齐昂洋又问:“好吧,就算你推测得正确,那么你怎么就认定是郑天则向你传话而不是别人?”

“目前黄梁的局势,就郑天则是关键点了,现在郑天则又失踪了,除了他故弄玄虚地传话之外,还能有谁?”关允也是完全理顺了思路,但至于是谁软禁或说绑架了郑天则,他不敢妄下结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对黄梁的控制力度很大,否则也不会悄无声息地就拿下了郑天则。

要知道,郑天则可是市公安局长,还是黄梁三大宗姓之一郑姓的代表人物。以郑天则在黄梁几十年的经营,他就算完全倒台,也会有许多死忠追随。除了戴坚强和屈文林两大王牌之外,他身边不入流的忠心耿耿的手下也有很多。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市公安局***,手中的专政力量和地下势力依然十分庞大。能不惊动任何人就将他控制在手,就说明出手之人要么一直就是可以控制郑天则的人,要么就是郑天则最信任的人。

“郑天则向你传话,是什么意思?”齐昂洋现在也认可了关允的推测,但他还不明白郑天则为什么要向关允传话而不是向别人。

“是想让我救他出来。”关允自信地一笑,“整个黄梁,能明白他的暗示并且能救他出来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但最有可能亲自出手救他的人,只有我一个。”

因为发生字画的小插曲,几人匆匆吃过饭,回到了酒店,重新拿出画研究了一番。关允心思一动,用手一抠“云中世界,静里乾坤”的题字,果然,一捅就破,里面露出了一张小纸条。

众人都惊讶地“咦”了一声,关允拿过纸条一看,上面只有歪歪扭扭几个字:“关允,救我。”字迹如小学生所写,而且笔画极不连贯,显然是仓促之下匆忙写就,应该是时间紧急,不允许多写。

只不过没有落款,而关允也没有见过郑天则的笔迹,也就无从判断是不是郑天则的亲笔。

“黄梁附近哪里有山?”温琳提供了一个思路和突破口。

“黄梁周围山很多。”关允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不好确定在哪一座山上,这是一个难题。”

“那怎么办?”齐昂洋问,“到底救不救郑天则?”

关允沉思片刻:“不救,说不定有人故意想让我们去救,然后一箭双雕……”

开什么玩笑

关允一生中犯过的错误不多,大错误更是几乎没有。对官场中人而言,一个致命的大错误就是一生的政治污点,成为政治生涯中永远绕不过去的绊脚石。

其实于普通人而言也一样,人生是单行道,大错误也好,小错误也好,只要犯过,就永远是擦不掉的人生败笔。

关允一生后悔的事情也不多,但在郑天则的事情上,是他人生之中第一件后悔的事情。

当然,在此时决定不救郑天则,关允还不知道他做出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如果他出手救下郑天则——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关允出手拯救郑天则,也未必能马到成功——或许黄梁局势最终会是另一种结果。但生活没有假设,关允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挽救之手。

其实关允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他没有将拯救郑天则当成当务之急,以为还有时间可以从容布局。不想一件意外的发生,打乱了他的部署。

还有一个原因,想要救下郑天则,必须要先探明郑天则的藏身之处,而且还要派出全部的精兵强将。楚朝晖一人出马肯定不行,还要有戴坚强和屈文林协助。戴坚强和屈文林刚刚投诚,关允还做不到对他们百分之百的信任,让他们和楚朝晖一起出手去拯救郑天则……他还不放心。

在种种顾虑之下,在关允想要谋定而后动的想法下,郑天则阴差阳错,错失了一次逃命的大好时机。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定数的存在,也许真是郑天则命该如此,总之,郑天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人带了一幅字画给关允,以为凭借关允的聪明和能力,可以救他逃出困境,结果却是……

其实郑天则也不能全怪关允,关允不是不想救他逃出困境,只是计划太周详,晚了一步而已。平心而论,也不算太晚,如果不是一件天大的意外发生,说不定关允还真能从容救他出来。可惜的是,在大环境风云突变之时,如郑天则一般级别人物的命运,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渺小。

关允说出不救的话后,齐昂洋并未反驳,他微微一想,点头说道:“也是,救郑天则风险太大,而且连幕后黑手是谁都不知道。再说,谁敢说不是郑天则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不上他的当,不陪他玩了,他爱玩完是他的事情,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投资大事。”

齐昂洋一开口,就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郑天则的事情就被暂时抛到了脑后。几人坐在房间中,边喝茶边继续商议投资大事。虽说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的投资有一定的政治目的,但政治目的之外,经济利益必须计算得失。

几人坐在苏墨虞的房间之中——苏墨虞和李梦涵要了一个套间,齐昂洋单独一间——向来追求精致生活的苏墨虞只要出行,不但要随身携带大量的衣服和化妆品,还会自备茶具和茶叶。苏墨虞素手烹茶侍君侧,亲自动手煮了一壶白茶,让关允几人品尝。

白茶是中国六大茶类之一,向来为茶中珍品,毫色银白,素有“绿妆素裹”之美感。关允轻抿一口,不由赞道:“好茶,味道纯正,虽淡而不乏味,回味无穷。”

“不仅是茶好,墨虞泡茶的水平也高。”温琳赞叹地说道,“我要向墨虞学习泡茶。”

“墨虞泡茶是爱好,是因为她从小生长在茶乡,你泡茶是为了什么?”李梦涵打趣温琳,“女为悦己者容,温琳,你是想为悦己者泡茶,对吧?”

李梦涵取笑温琳也就算了,偏偏眼睛还看向了关允,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影射了。

关允岿然不动,不理会李梦涵,温琳也是落落大方地说道:“我学会泡茶,是想多一门手艺,女人嘛,何必总是想着取悦别人?还是先取悦自己才最舒心。”

“说得对。”李梦涵大喜,一把拉住了温琳的手,“知音呀,温琳,你的话我爱听。”

关允和齐昂洋对视一笑,一脸无奈,李梦涵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女孩儿,她的快乐毫不掩饰,也正是因此,她才让人感受到生活还有纯真的一面。

针对黄梁的历史文化的投资,虽然金一佳报出了十亿的天价,但投资方案还是要齐昂洋和苏墨虞先拿出草案,然后金一佳最后拍板。实际上按照投资比例,金一佳是最大的股东,不过由于金一佳在孔县有事,并且出于对关允的信任,全权交与关允处理了。

也就是说,现在关允代表的不是黄梁市的利益,而是投资商的利益。

对于投资前景,齐昂洋很有信心。关允也相信,齐全对齐昂洋在黄梁的投资肯定是默许并且支持的态度,而且毫无疑问,齐全在黄梁有政治诉求。但齐全为人太深不可测,他在黄梁的政治利益的落脚点在哪里,关允现在丝毫不知,而且也看不透黄梁市委常委中,到底谁是齐全的亲信。

齐昂洋也是只谈经济,不谈政治。关允相信,尽管齐昂洋口口声声说他在政治上很迟钝,许多政治问题看不透,但他的投资背后肯定有齐全的指示在内,只不过他不明说罢了。关允也尊重齐昂洋的做法,他和齐昂洋私人关系是不错,但还没有不错到在政治利益上可以携手共进的地步。

这也说明了一点,以他现在的级别,还入不了齐全之眼,否则,齐全就会有暗示让齐昂洋转达了。不过让关允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黄梁局势如此动荡不安,省委“一号”、“二号”不明确表态也就算了,身为省委的三号人物,齐全似乎始终游离在黄梁的局势之外,对黄梁一直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

又和齐昂洋商讨了半天投资事宜,基本上明确了投资方向。齐昂洋事先做足了功课,由黄梁辐射到豫省以及整个中原地区的大文化战略,让关允暗暗赞叹并且钦佩。在政治问题上齐昂洋确实缺少独到的眼光,但在投资和经济大计方面,他不愧为商业天才。

如果齐昂洋的商业大计得以实现,黄梁的经济腾飞指日可待,不出三五年,黄梁必将厚积薄发,成为中原大地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告别齐昂洋,关允和温琳回到家中。临走的时候,苏墨虞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温琳要不晚上住在宾馆?反正这里房间够大。”

“不用了,我还要回我姨那里。”温琳委婉地拒绝了苏墨虞的挽留,“晚上要是不回去,我姨非得审讯我不可。”

苏墨虞笑笑没有说话,目光却深深地落在了关允的脸上。关允泰然自若,并不回应苏墨虞意味深长的眼神。

到了家中,温琳脱了外套,粲然一笑:“苏墨虞对你有意思了。”

关允笑道:“别瞎说,她现在是空窗期,急需要一个人填补感情的空白。正好我是她视线范围内唯一的男人,所以,我是替补。你说,我会当别人的替补吗?”

“当然不会,你只会让别人当替补。”温琳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紧身毛衣。现在的她身材愈加丰腴了几分,虽丰腴但不显丰满,更不显胖,而是恰到好处的肉感。

女人的性感全从肉感而来,此时的温琳比金一佳和夏莱都更有女人味。也是,一个男人从青涩到成熟,是经历了女人之后才有了魅力。同样,一个女人的女人味,也是来自男人的熏染。

关允轻轻抱了抱温琳,充满了柔情,轻轻说道:“你肯定有话要对我说。”

一个晚上,温琳虽然表现得还算正常,但她微小的情绪变化逃不过关允的眼睛。关允知道,温琳有事要和他商量。

“还不是我姨的事情……”温琳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她坐到了沙发上,双手捧着水杯,无助地说道,“有人想让我姨调往省城,我姨不同意,那个人就发火了。”

那个人是谁,关允当然清楚,他蓦然想起上次蒋雪松冲叶林发火的一幕,原来问题的症结在这里,就问:“调往省城什么单位?”

“省教育出版社担任社长。”温琳怔怔地看向关允,“我不太懂这些,你说到省教育出版社当社长,是不是比她现在的职务要高?”

省教育出版社社长是正处,叶林现在的级别是副处,等于是前进了一步。但从权力上来讲,教育社的社长显然没有一个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位置显赫。不过从叶林眼下的处境和今后的发展前景综合判断,她当上市委组织部长的可能性极低,所以转变一下思路,风物长宜放眼量,去教育社也未尝不是一步好棋。

“职务是要高一些,就是以后的发展空间窄了。”关允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又问,“你姨为什么不想去?”

温琳的回答,险些让关允震惊得跳脚。

“我姨不想离开那个人,他说那个人的婚姻也很不幸,可能也要离婚了,她想嫁给他!”

关允睁大了眼睛——叶林想嫁给蒋雪松?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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