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号人排成一排走在路上，又背着大包小包，再加上山路的曲折，一眼望过去，入目都是人头，根本看不到边际。

  今天早上的行进路程早就规划好了，从新兵营地出发到第一个就餐地，直线距离大概在十公里左右。

  可是，众人从早上五点多走到七点接近两个小时，距离目的地还有近两公里的路程。

  没办法，说是十公里，可沿途除了刚出营地那一会儿，其他路程基本都是山路，而且，不要忘了新兵们还背着不下十五公斤的负重。

  幸好，现在的季节天气没有前几个月那么夸张，除了中午有点热以外，早晚都需要盖被子。

  嗯，别的地方可以不盖，但肚子必须要盖。

  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气温大概在二十度左右，不冷不热，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最后的两公里，众人足足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班长们口中的就餐营地。

  山边一块还算平整的荒地上，支着个很大的行军帐篷，帐篷下早就出发的炊事班师傅已经做好了早饭正笑眯眯的等着众人过来。

  “都安静！”连长葛洪涛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入所有人耳中，队伍里的骚动立马消失。

  “排队去帐篷下取餐，拿好东西就继续赶路，边走边吃，不要耽搁时间！”

  等新兵们都安静下来后，葛洪涛接着说道。

  没吃早饭，又全副武装在山林中穿行了十多公里，众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个个连忙加快脚步，取到属于自己的餐点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塞。

  野外条件有限，自然不可能跟在食堂吃饭时一样，每个人给的东西都是固定的，一盒五百毫升的牛奶，一个苹果，四个包子。

  早餐不算丰盛，但也不算差，只是很多新兵对于边走路边吃饭还是难免有些不适应。

  “搞什么啊，吃个早饭都不消停……”

  “呵呵，咱们连长可真是太贴心了，生怕我们消化不良，边走边吃，真亏他想得出来……”

  五班队伍中同样有人发着牢骚，唯独有一个人例外，其他人还在一边发牢骚，一边拿着包子往嘴里塞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把四个包子吃的一干二净，连牛奶都没有放过，就剩下半个苹果拿在手上啃着……

  “边走边吃，不是正常操作吗？”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林文博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

  “蚊子，你你你，这是怎么练得啊，边走还能吃这么快？！”作为‘京少’楚飞哪经历过这些啊，当即就有些傻眼了。

  “嘿嘿，这没什么，我从小就这么吃，都习惯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刚将最后一个包子塞到嘴里的江辰突然灵光一闪，扭头看向林文博问道：“蚊子，你老家是哪里的？”

  “鄂北啊！”林文博摸着头回道。

  “哦，那就难怪了。”江辰了然。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于鄂北大兄弟而言，别说几个包子，就算是带汤水的面条，他们都能面不改色的边走边吃，而且，还能保证一点汤水都不洒出来。

  这是从小练就的绝技，一般人可学不来。

  “鄂北？鄂北有什么问题吗？”其他人闻言皆是一脸好奇，完全gat不到江辰话里的意思。

  没办法，现在不是几十年以后，大家对于其他省份的生活习惯知道的并没有那么多。

  一口喝掉手中的牛奶，江辰笑着给众人科普了一下鄂北的生活习惯。

  “特别是鄂A的大兄弟，那才叫一个离谱！”

  听到鄂北为了避免大家在公交车上吃饭，还专门颁布了一条规定，五班众人皆是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也忒离谱了吧……

  面对大家的求证，林文博只能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这些在当地人看来不算什么的事情，在外人眼里却是个稀罕事。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大家也聊起了关于自己老家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比如，周星海等南方宝宝非常好奇的冬天用舌头舔铁真的会被粘住吗？

  还有，秦省长安的地下古墓是不是真像新闻里说的那么夸张等等……

  有着这些事情作为调剂，大家走起路来也感觉没有先前那么累了。

  又走了大半个小时，路过一个小村镇的时候，在班长的命令下，大家将早餐产生的垃圾集中起来丢到路边的垃圾池里。

  野外拉练也不能损害环境，就算不路过村镇，部队也会让大家先把垃圾收拾好，等到了下一个营地时再集中处理。

  “md，都走三个多小时了，还不让休息吗？！”

  “就是，我感觉我的脚都要废了，疼的要死！”

  “我更惨，脚后跟好像磨破皮了，明明之前穿着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打脚了！”

  五班众人也没好多少，拉练不是负重越野，虽然不要求大家跑步前进，但连续走上好几个小时，依旧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刚开始大家还有心情和力气聊天，可走到现在整个队伍除了班长们时不时会说上一两句话外，其他新兵都已经没有开口的力气了。

  小胖子孙伟诚要不是江辰帮忙，此时恐怕已经不知道落后多少了。

  “班长，咱们什么时候休息啊，我腿都打哆嗦了！”楚飞这些平时体能还算不错的新兵也都撑不住了。

  面对众人渴求的目光，李刚并没有回话，而是先侧过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又掏出地图看了看，这才回道：“翻过这座山，应该差不多就到地方了。”

  众人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将背上的东西往上提了提，咬牙继续埋头赶路。

  又走了十来分钟，队伍终于被喊停了。

  大家不由而同的坐到地上，刚准备休息，就听到前方传来连长葛洪涛的声音：“所有人卸下装备，各排安排人看守，其他人都过来帮老乡下地收稻子！”

  是的，让队伍停下并不是让他们休息，而是帮老乡收水稻。

  翻过一座小山，离开密布的丛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挂着金黄麦穗的水稻，边上不远处有一处小山村，当看到一群穿着军装的队伍出现在树林边上时，村口几个正坐在树荫下的老人立刻站起身，然后，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整个村子老老少少几十来号村民就呼啦啦涌了出来。

  连长葛洪涛，指导员陆铭，两位连队主官立刻就迎了过去，也不知道他们跟老乡说了些什么。

  反正，等江辰他们刚卸下装备集合完毕时，就看到一大堆工具已经摆在了田埂旁的空地上。

  没有给新兵们思考的时间，各班长就已经上前将工具领了回来，带着自己班的新兵准备下地干活了。

  “没想到我在家里都没下过地，来了部队反而被人拉到地里干活了！”拿着把镰刀，光着脚踩在水田里，楚飞一边学着班长的动作收割水稻，嘴里一边忍不住吐槽道。

  “哈哈，没办法谁让咱们是军人呢，军民鱼水情，帮老乡收水稻而已，都是小事……”

  李刚动作熟练的将一捆水稻割下来绑好，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道：“当年，我刚来部队的时候，新兵拉练还帮老乡拉过大粪，找过丢在山里的牲口呢。”

  说到这里，李刚似是想起了什么，还补充了一句：“嗯，当时村里的铁锹不够用，我们还用小黄盆运过大粪。

  不得不说，这玩意还真皮实，怎么用都不坏，想换都没机会换，只能一直用下去……”

  呃……

  尽管早就知道小黄盆的丰功伟绩，但不论第几次听到该有的生理反应，大家还是会有……

  所有人几乎同时想起了入伍当天的那一顿班长们用小黄盆盛过来的挂面。

  然后……

  “呕……班长，求求你别说了，我真顶不住了！”

  这也就是早饭吃得早，不然，非得吐出来一两个人不可！

  前面的人用镰刀收割水稻，后面的人则负责用小黄盆把收好的稻谷运出去，然后，再由等在田埂上的人装车，帮老乡拉回去……

  这么多地，若是村民自己来收割，最少得忙活一天，而现在一百多号生力军的帮忙下，仅仅用不到一小时的功夫，就将村头的十几亩水田给收干净了。

  “真是多亏这些孩子了，我家这几亩地，往年都得我们老两口收好几天，现在这些孩子来了，一下子就给收干净了。”

  “是啊，这些娃儿都是好样的，不像我们家那兔崽子，整天就知道闯祸……”

  “唉，我们家也是，好不容易上个大学，一年学费都得好几万，出来找工作还不如厂子里的工人挣得多，早知道就让他去当兵多好啊。”

  田埂里，江辰等人还在忙活的时候，周围已经围过来一群跑来看热闹的村民了。

  等江辰他们刚上来，就看到一个胡子都变成雪白色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都是主席的好孩子啊，刚才累坏了吧，快，俺们村子就在前面，到家里喝口水再走！”

  白胡子爷爷的年龄有些大，江辰第一个上来就被他给拉住了，此时也不敢挣扎，只能用求助目光看向旁边的班长。

  对此，李刚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可不敢跟这种岁数的老爷子掰扯，只能去找连长和指导员。

  指导员听到这边的事情，手里的镰刀都没空放下，因为上来的时候有些着急，镰刀不小心磕在了田边的石头上，刀刃从木棒上脱落掉在地上他都没有注意到，直接就光着脚跑了过来。

  “老爷子，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还要赶路，就不跟你回村子了！”

  老爷子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陆铭说了好几遍他才听清楚。

  有些不舍的放下拉着江辰的手，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啊，不去了啊，我都好多年没有再见到主席的孩子们了，你们怎么就说不去就不去了，我还想问问主席他老人家最近怎么样呢……”

  老人表情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整个人完全没有了先前拉着江辰进村的精神头。

  陆铭准备上前搀扶住老人安慰几句，结果刚迈出步伐，先前过来时匆忙别在腰间的镰刀刀柄就突然掉了下来。

  陆铭下意识弯腰准备去捡，突然旁边的老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整个人猛地精神起来，一把推开正弯腰捡东西的陆铭，然后整个人瞬间就朝地上的木棒扑了过去。

  “手榴弹来了，快跑，快跑！！”

  老人趴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着快跑，快跑……

  这一幕来的太突然，导致周围的人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被老爷子推得差点摔倒在地的陆铭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搀扶老人，江辰回过神来也赶紧上前帮忙。

  可老爷子说什么都不愿意起来，反倒是不停用手推搡两人，嘴里更是一直念叨着让他们快跑，快跑。

  两人束手无策，直到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妇女挎着篮子从远处走过来，看到趴在地上的老人后，连忙将手里的篮子放到一边，小跑着过来蹲下身安抚情绪激动的老人道：“爸，这里不是战场，没有啥子手榴弹，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都是主席的孩子，是咱们国家的军人……”

  中年妇女安抚了好几分钟，老人的情绪这才逐渐平复下来，并在妇女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

  即便从地上站起来，老人的手里依旧死死握着那柄木质的镰刀刀柄，妇女几次想要去拿都被老人强硬的推了回去。

  确定老人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中年妇女这才看向旁边的陆铭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爸他年龄大了，这几年记忆力一直在衰退，今年更是糊涂的厉害，每次看到地上掉个东西，他就说是手榴弹，实在给你们添麻烦了。”

  听着中年妇女的解释，再看着依旧死死握着‘手榴弹’不愿松手的老人，陆铭沉默不语。

  村里人不知道老人是什么情况，作为军校毕业生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老人刚才的反应，加上妇女的解释，结果已经毫无疑问。

  可是，就在这种情况下，老人下意识的反应依旧是保护身边的人。

  江辰心中突然闪过前世看到的一个视频和视频中的一句评论。

  在一个公交车上，同样是一名老人，在看到突然掉在地上的山竹时，第一反应也是奋不顾身朝地上的东西扑了过去。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却唯独没有忘记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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