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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到底是缘分浅了(2章合一)


她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瞧着前头认真搜检的小吏,心里头又是一阵紧张。

  她身姿颀长,清瘦单薄,全然不似女儿家的浓纤合度。昨日她自己尝试摸了一下,非常平坦,她瞧着好些前头士子的胸肌都来得比她大上一些。当真让她意外的安心!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要求展开双臂,就当是后世坐飞机过安检了。

  那小吏瞧了她一眼,蜻蜓点水般的在她身上探了两下,便挥了挥手,让她过了。

  于雪浓颇为诧异,明明前头的读书人,检查得还是相当仔细,想必是他瞧着自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会作出作弊那档子事情。

  于雪浓赶紧将神色收敛起来,作出一副恭顺模样,接过牌子开始在考场上找自己的位置。

  运气还不错,在最里头的小角落,也没有人打扰。

  恰巧卷子发下来了,于雪浓搓搓手,深呼吸一下,习惯性地将卷子先翻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当她看到试卷的时候,反倒是没先前那般紧张,第一场考试是贴经,基本上就是考背功。

  背书对她而言那不是到手擒来,她毫不迟疑的将笔提起,一阵笔走龙蛇,第一页很快被她写完了。

  以前念书的时候,她读书快,写字也很快,基本上人家做上三四题的功夫,她七八道题都已经写完了。

  现如今的速度还是她刻意放慢了速度,仍旧比同考场上的人快了不少。

  等她伸懒腰彻底写完之时,她抬眼瞧去,还有不少士人奋笔疾书。

  毕竟是古代科考,还是稍微尊重一些。

  她仔细将考卷检查了三遍,她没发现自己有任何疏漏。

  大概还剩半个时辰左右的考试时间,她都已经无聊的开始折纸飞机,她想提前交卷,又担心太过异类,就此作罢。

  她无聊的趴在小桌板上,把玩着折好的纸飞机。

  恰好一只秀白的手伸了过来,捏住她折的纸飞机。

  她本能的捏住对方的手,这是最近三个月养出来的本能。

  兵丁霎时围了过来,“大胆。”

  于雪浓有些尴尬的放开手,“误会误会。”

  抬眼,差点没叫出声来。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西府?他不是正陪着他媳妇去金陵吗?这个人当真有隐分身技术?”

  于雪浓瞬间收敛了眉眼,拱手道歉。

  谁让她是科考士子,他是已经上岸的金科探花。

  他说了句,“无妨。”

  兵丁见是误会,便离去接着巡考。

  于雪浓趁他瞧自己考卷的功夫,她偷偷瞄了几眼,一身绯色的官袍穿在身上,映衬着清冷的面容,倒透出几分浸淫多年的贵气。

  于雪浓发自内心的感慨,「三代出一个贵族」这句话诚不欺我。

  自己这么好的未婚夫成别人家的了,当真有几分不甘心。

  于雪浓压根就不担心他会认出自己,他们三年多未见,而今自己又是做男装打扮。

  许庭策瞧着对面的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心底有几分不悦。

  要她拿出身份文牒、「识人官结印」,他拿着小册子认真核对,还问了她几个关于身份的几个问题。

  于雪浓瞧着他,眼睛一片澄明,对答如流。

  许庭策将身份文牒、「识人官结印」归还给她,轻轻说道:“叨扰”,目光却落在名氏一栏,清秀的小楷写着「苏颂」两个字。

  他暗暗记下。

  于雪浓见他离去,心下总算安定了几分。

  她当即把折的纸飞机给拆了,老老实实坐好,顺便想想下一场需要做诗的类型是哪些。

  诗词本就是她的弱项,左右无事,她开始默出韵脚,自己在做古诗时,也有个对照。

  许庭策从于雪浓处离去,立即有位年近五十岁的精瘦男子过来,率先冲着许庭策拱手。

  “豫州可是那位士子有何不对劲的地方?”

  许庭策摇摇头,想起那士子惫懒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应当是家里头娇宠的孩子,写完了卷子,在那玩,恰巧被我捉住了。”

  跟许庭策对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让邱将军头疼不已的西府别驾梁建章。

  当即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喜,“这样的士子怎么为西府表率,我这就黜落了去。”

  梁建章此人颇为古板,做事一板一眼,他是瞧不得人有半分跳脱。

  许庭策赶忙拦下,“我瞧着他年岁不大,到底有些贪玩,是璞玉还是顽石,等看过他的卷子之后再行判断不迟。”

  此番又不是什么大事,梁建章自然不会与许庭策对着来,自然满口应下。

  还邀请眼前这位朝廷新贵一道去房里,饮茶品茗。

  于雪浓用手搓搓脸,第二场了,经过第一场的锻炼,她的心态放松了很多。

  但伸手接试卷的一瞬,她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紧张。

  她将试卷展开,微微愣了一下,《龙池春草诗》,要求用“齐”字为韵,写一首五言八韵十六句的排律诗。

  她看着题目,她便猜想应该是许伯伯出的题,也就是现今颇受仰仗的许相公。

  早年间他与先帝政见相左,先帝怜惜他又是人才,便将他放在翰林院做修史,这一修便修了四十年。若非先帝骤然薨逝,高太后掌权。

  他怕是终身不会起复。

  在于雪浓看来许相公,若说他是一位政客,她更偏向于他是一位文人,骨子里头对诗词歌赋的浪漫追求。

  北方士人不擅长作诗,接到试卷之时,众人一片哀嚎。

  于雪浓闭眼回忆起自己在京城时,自己借住在许家的场景,他们一家人带着她去龙池郊野踏青。

  一晃倒是许多年了。

  于雪浓拿出墨条慢慢研磨,当年的场景跃然纸上。

  龙池春草绿无涯,

  花落花开日复斜。

  风吹水面波纹起,

  雨洒池心荷叶芽。

  游人不辨东西路,

  野鸟难知南北家。

  唯有青山长相对,

  不知何处是吾家。

  剩下的题目基本上算是中规中矩。

  于雪浓也便依葫芦画瓢,随意写了去。

  这次于雪浓吸取教训,不叠纸飞机,不作出惫懒的模样。

  但这时间着实难熬,还没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她又要破防了。

  那抽出一张崭新的草稿纸,鬼使神差般的提笔开始画像。

  她脑海里头全是前些日子,陆时雍翻身上马时的场景。

  青色的衣袍随风翻飞,眉眼含笑的模样。

  她脑子里想的跟她画出来的完全是两码事,在她的笔下陆时雍就是火柴人,她的马画得跟头驴似的,一群火柴人朝着骑驴的火柴人丢东西。

  于雪浓自己看了都觉得,自己在败坏陆时雍的名声。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庭策巡考又见到这个年轻的士子,科考难不成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面色一沉,他过去看看,到底有何有意思的事。

  于雪浓画得正起劲,她把陆时雍拿着小木棍训斥她的场景也画出来,一个火柴人拿着小木棍无能狂怒,另一个火柴人面子上唯唯诺诺,神游天际去了,她还特地配了一句话:昨晚的烧鸡真好吃。

  小火柴人的嘴角还有几滴口水。

  于雪浓憋笑憋得难受,整个人都在抖。

  这科考什么时候结束,她真的憋笑快憋不住了。

  陆时雍「无能狂怒」,想想这个设定,就觉得搞笑。

  她的画纸上印出人的身影,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若无其事的将放置在一旁的考卷拿来,遮住自己画了一草稿纸的火柴人。

  低着头假装检查考卷,按照她以往的经验,「监考老师」应当是会走了。

  但这人有完没完,还不麻溜的滚蛋。

  她最后实在忍不住,抬眼瞧了一眼,刚巧对上那人些许不赞同的面容。

  于雪浓不禁垂丧着头,怎么自己一次两次的搞小动作都会被他抓包。

  她真的快装不下去了,第二场科考结束的钟声终于敲响。

  果然是「下课铃声」救命。

  幸亏自己画得「陆时雍」是个人都瞧不出来,不然自己肯定在他面前露馅。

  于雪浓看着转角处翩然翻飞的绯色官袍,吐了口气。

  明明是你对不起我,还弄得我像出轨被抓包了一样。

  于雪浓思忖,今后找个机会,把婚退了再说。

  自己一个大好女青年可不能跟已婚男人搅和在一起。

  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姐,让给她!

  连考两场,她有些饿了。

  将考篮翻出,找了一块胡饼啃了起来。

  小二哥给她准备的胡饼真不错,凉了口感都有些酥脆之感。

  等她吃完胡饼,恰巧第三场考试的卷子发了下来。

  她赶忙将案板上掉落的胡饼碎屑用袖子擦掉,顺便站起来蹦跶了几下,让身上的碎屑掉下去。

  发卷子的兵丁忍不住出言提醒,“你稍微稳重些,考两场两场都弄出小动静,”

  于雪浓低声应下,老实接过第三场的试卷。

  等考完这一场,她便能够回去休息了,一周过去了,也不知道陆时雍怎么样,在军营里头习不习惯。那日他是被邱将军带回军营,除了他买的剑,其他物品一概没带。

  于雪浓打定主意,等她考完,便去找邱将军要一下,那一车物资的银钱。顺便将陆时雍的一应物品给他送过去。

  想清楚之后,她将试卷展开。

  映入眼帘的不过是四字——浮费弥广

  于雪浓微微讶异,不过是解试,进士科科考的第一场,怎会问道目前朝堂之上所指矛盾核心。

  难不成朝堂之上,满廷朱紫,皆无对策。

  此番病急投医?

  于雪浓难得没有动笔,她左手认真磨墨。

  现在她算得上考场里头重点关注对象。

  有个巡查的兵丁,摇摇头,此番这个人怕是登科无望了。

  磨个墨,磨了一炷香的时间。

  「浮费弥广」翻译成大白话:伸手要钱的人多,赚钱的人少。

  朝廷一年到头拢共就收那么些税银。

  每年要给西夏交岁供,实属固定开支省不了;

  士农工商、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基本上所有饱学之士都往「仕」这条路上去卷,朝廷吸纳就业能力有限,考上科举还有一波等官做的待业青年,为了不让这帮人闹事,朝廷每年还要花钱安抚。同时有功名的人还有诸多隐形福利,比如说:见官不必下跪、免徭役、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免税。

  本来做官的人就有钱,他们还不交税,这不更加加重贫富两级分化吗?

  本朝太祖创业成功本就仰赖军队,他深知节度使有了军权才让他捡漏子创业成功,因此他上台第一天便去把这个bug给补了。因此为了防止军队形成势力,基本上流水的兵丁流水的军官,完美达到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同样也产生了很严重的副作用,军队战力变低,为了弥补军队战力变低的问题,则需要更多的人参军,从而传导至朝廷,问他们要钱的人就更多了。

  于是乎就变成从中央到地方无一不跟皇上哭穷,要银子。

  银子就那么多,你多要了,人家就得少要。

  若非当年王宰相,于雪浓神色一凛,微微笑了笑,当真是隐姓埋名久了,许多人都不记得了。

  也罢也罢。

  于雪浓奋笔疾书,不消半个时辰便将此篇策论做了出来。

  她轻轻将墨水吹干。

  她举起手来,巡查的兵丁朝她走来,“你又是要做什么?”

  “交卷。”

  兵丁狐疑,刚刚转了一圈,她还一个字都未写,巡查完之后就写完了。

  于雪浓一把将考卷拍在他手上,回到考舍收拾东西,打算离去。

  许庭策走了过来,从兵丁手上接过她的考卷。

  细细看来,露出几分赞叹之色,虽做法各异,倒是有几分当年王宰相的影子。

  于雪浓担心露出马脚,装作紧张的模样,朝着许庭策行了叉手礼。

  跟着兵丁匆匆离去。

  许庭策负手而立,瞧着她离去的身影,总觉得几分似曾相识。

  于雪浓鬼使神差般的回头,恰巧看见他静立在玉兰树下,花枝摇曳,些许斑驳印在他绯色的衣袍上。

  两人的眼神有一瞬的交错,于雪浓一惊,连忙将脸转了过去,三两下离开他的视线。

  于雪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己同他到底还是缘分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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