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月亮背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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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的是裘克这局确实超常发挥,换一种说法应该是队友救人不靠谱,光是震慑就吃了两个。
在此期间除了把佣兵的自起打完,裘克就再也没有回来管过萨贝达,等到萨贝达被队友摸起来后,裘克倒是再次回来了。
随着祭司被挂飞,这局早已尘埃落定,但佣兵还并不打算投降。他似乎吃准了裘克不会主动投降,因此跟裘克拉起了消耗战的旗帜。
“你倒是顽固,喜欢耗我的时间吗?有什么意思,你自起早就没了吧,臭小子。”
再次将佣兵击倒在地时耗费了不少时间,裘克倚靠着电锯粗喘着抹去脸颊上的血液。他的小丑面具在刚才就已经被这家伙砸碎了,便也干脆不再遮遮掩掩,毕竟萨贝达又不是没有见过他面具下的脸。
面前雇佣兵的血液从猩红变成暗红,顺着地心引力滴落在地面晕开小片,反应动作也愈发迟钝滞涩,想也知道这已经是身体脏器发出的警告了。
看着眼前因失血过多侧躺倒地的雇佣兵,裘克心中五味杂陈,那双鎏金色的眸底隐隐划过几分不忍。
对方的兜帽顶部被红色占据,血液顺着额角诞下弥漫半边脸庞,小幅度战栗的躯体宣示的是这具肉体凡胎早已到达极限,可偏偏本人却以强悍的意志力压榨强撑着行动。
萨贝达浑身上下都是被电锯刀片割破后残留的刀口,深可见骨。他胸膛微弱的起伏着,萨贝达感觉逆流的血液堵住了他的咽喉,口腔里满是恶心上涌的铁锈味。虹膜涣散视线难以聚焦,他狠狠的眯眸,但面前仍旧是一片朦胧的惺忪与赤红。
这副惨状其实几乎在每个求生者身上都或多或少见过,只是对方尤为严重而已。可不知为何裘克居然感觉有些于心不忍,他抿唇蹙眉,而后想起麦克萦绕耳廓的、阴毒且病态的警告。
他已经厌倦这场游戏了。
“……你没有必要这样执着,看你的血线不用多久就要被放血死了。劝你老老实实投降吧,我可不跟你耗了。”舌尖不断摩挲着上颚,裘克犹豫片刻好言相劝道。
这家伙看着似乎要断气了……
见此情景裘克莫名感觉胸口沉闷,仿佛有一股气压在自己胸膛的正中间不上不下。这道烦闷的情绪就如同裂缝,就像墙壁生出的霉点,又或是一匹布料上的瑕疵,十分的碍眼。
他不想再看见萨贝达这副随时都要殒命却又渴望生存不肯咽气的模样了。裘克恍惚间想起了那天夜晚萨贝达曾对他袒露过的过往,美好但却犹如破碎的泡沫,昙花一现。
裘克缓缓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沉重的呼出。他眼帘轻颤睁开眼,步履缓慢的抬腿越过对方的身侧准备离去,就在这时手腕却倏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拽回。
这股力气大得像是回光返照,像是溺水之人竭力翻涌的求生欲。
红发小丑在一个趔趄的愣神间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只见原本像条死鱼般躺在地上的佣兵不知何时早已单手强撑起沉重的躯体艰难爬起。
萨贝达的眼被额头汩汩诞下的血液给覆盖,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并无二样。
他缓慢屈起膝盖单膝跪地,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吐出一口淤血。他抿唇强忍着想要剧烈咳嗽的欲望,紧咬后槽牙的同时用手死死的抓握住裘克的手腕,力道之大如要把指骨镶嵌进对方的腕骨中融为一体。
要知道萨贝达都是一个濒死之人了,怎还会拥有如此重的力道。裘克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愤怒,“你……?!”
“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
没等裘克惊愕完,萨贝达嘶哑带涩的声音就足以吸引着裘克垂眸与之对视。
翻涌上来的痛意更是催磨着每一根神经,两人面面相觑间犹如激起惊涛骇浪,正如以往他们每一次的注视般。
“我还在等你、你呢……?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佣兵断断续续的虚弱话语仿佛随时都要咽气般。
猩红的血液遮盖了萨贝达的半张脸,却没有隐匿其深邃的瞳孔。那双湖蓝色的眼眸里是一如既往的死寂,突兀的埋在刺目的猩红里,如同破碎的砖瓦在小幅度颤动,也如同灌满邪煞的厉鬼。
细看不难发现眸子的深处掺杂着一丝繁杂的希冀。
这双瞳眸让裘克想起湖面凸起的岛屿,在傍晚时会遮挡住月光清透的亮斑,显得整体暗沉而诡谲。
这是裘克从未在萨贝达身上见过的脆弱神色,宛如将死之人握住来之不易的救命稻草般,令裘克的心脏颤动。
“……”
裘克缄默的垂首,他的内心在做抗争,思绪被一分为二相互争吵殴打。他深知黑狗与白狗间的隔板再撑不了多久,这儿逃不过嘶咬,逃不过见血。
他恍惚的瞥过眼,视线范围内是萨贝达沾满血迹、颤抖却迟迟不肯松手的手腕。裘克内心的恻隐之心岌岌可危,脑海里再次闪过玛格丽莎的笑容、马戏团的过往,以及那天麦克单独找他时说出的话。
『是你毁了喧嚣,将我所有的幸福和依托埋葬。可我却无法恨你,无法亲手将你杀死……所以我现在选择坦然面对这些事实。哈哈、你果然没死!当我再一次找到你时,我就已经想好了。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就像你本就该被瑟吉折磨一样,你毁了我的一切,应该跟我一样活在过去,被我折磨。因为你不配拥有新的生活。』
教堂的钟声响起,庄严悠远,如同流星从夜空坠落,陷进冰原大地,却忽然迸发,响起毁灭性的爆炸。
“……抱歉。”
裘克眉宇紧蹙,眼中如浮光掠影般闪烁的亮光被泯灭,终究是黑暗更胜一筹。鎏金色眸里的光泽也燃烧殆尽变为斑驳的灰烬,如同蜡油燃尽。
他感觉到被握住的手腕力度在不断增大,像是不甘的宣泄。力气每增大一分,对方腹部的伤口就会严重一分。
明明手腕的热度如此灼人,可裘克为何却感觉到如此冰冷。
他深深凝视着萨贝达期盼的模样,对方还是那样执拗,想要得到他亲口的答复才肯善罢甘休。对方如深蓝海底的双眸静静地望着他,所有的情绪直白地铺陈在眼底,为对方做着沉默的自辩。
他们相拥的日子是如此让人留恋,他自然是不舍得萨贝达的,但他现在却要亲手打碎这一切。
裘克终究还是抿唇狠下心来下定决心。他居高临下的瞰向萨贝达,吐息间缓慢的阖眸攥拳,遂蓦然用另一只手硬生生掰下了对方紧握着他的手,裘克感觉有什么东西也跟着那只手的温度一起消失了。
他忍着心脏的钝痛,胸膛起伏着。抛出句堪称凌迟的残酷话语,随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我们不该在一起。”
裘克的话语仿佛利刃,将萨贝达刺穿。看不到边际的浓云像树根那样虬结在一起,将天空牢牢遮蔽。
“……”
冷意攀爬全身凝固流淌的血液,萨贝达瞳孔骤缩就这样凝视着裘克决绝的背影,被甩开的手就这样机械性的垂下。
萨贝达的眼皮无比沉重,意识飘飘荡荡,仿佛置身于潮汐之中,成为浮游的一苇稻草。
湖泊上的波光粼粼会因阳光的泯灭而再次转为死寂,毫无生机的湖底即便大肆培育也无法孕育活物。
给予光芒的是他,赋予黑暗的也是他。
残存的光芒与希望被撕成碎片,碎裂的理智掺杂着尚未成型的爱意被裘克亲手推下深渊,扼杀在摇篮中。连带着的是从未有过的锐挫望绝。
红教堂的微风拂过萨贝达的脸颊,他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就这样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迟迟未动。
濒死的感觉从未如此寒冷。
粘湿而冷酷的寒雾缓缓飘来,显然可见,浪潮起伏,互相追逐,好像险恶的海面上的波涛。蔚蓝湖泊间的岛屿彻底分崩瓦解,碎裂的土壤塌方陷入湖底,激起猖獗的浪花。
给予他唯一光芒的圆月将他背弃了。
原来他所渴望的东西也不过是一碰就倒的空中楼阁。他所珍视的情感是如此脆弱,随随便便就能毁之一炬。
上一次心感沉痛是在何时呢。是因战败而签署到东印度公司充当战争的兵器吗?
萨贝达眸中的光泽彻底黯淡消亡,如同燃烧后毫无生机的焦土。他的头颅无意识的低下,注视着地面的血迹。视线的焦距愈发惺忪不堪,沉重无比。
疼吗,感受不到了……
胸口的绞痛早已胜过腹部和浑身被捅穿的麻木,萨贝达只觉得嘲讽、嘲讽自己的愚蠢、嘲讽自己如此天真,嘲讽深陷泥潭却是一厢情愿的自己。
他早就明白孤注一掷后就该踽踽独行苟延残喘,却因为一个美好的变数而主动倾尽一切最终飞蛾扑火。即使这一切不过是场幻觉和谵妄,萨贝达也无法怨恨裘克。
……为什么。
因为那俩人吗?
盘旋的寒鸦驻足于屋檐,歪头观望打量着,豆大的眼里映射出底部的影子。
远处的身影是如此孤寂,如同被抽离灵魂的躯壳,动作僵硬的像是提线木偶,又倔强的不肯倒下。如同死皮,死掉的鱼,腥臭的翻起来的鳞,绝望的,在海中被煮沸的水生动物的哀嚎。
分明浅薄的亮光一如往常铺洒在萨贝达的手臂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乌鸦再次扑朔翎羽飞走,临走前它唯一瞰见的画面是:它就这么瞥见那个身影缓慢的躺下,而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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