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鹿头的怪物用那把钝器砸破了自己的颅骨，他承认过程是挺痛苦的，毕竟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大脑嗡嗡作响的悲鸣掺杂着流失的血液，身体刹那间失去重心狠戾的跌倒在土地上。

  那些泛着铁锈味的红色液体流淌到自己的面部模糊视线、包括惺忪的意识，最终蔓延诞下污浊了土壤，当时萨贝达就在想或许战场上死去的士兵在那一刻看见的也只能是这种画面吧。

  猩红而惺忪……

  致命伤不是头部，而是紧接下来的贯穿伤。他最后是失血过多死去的，也许是因为自己溜了对方非常久的时间，所以对方恼羞成怒了。

  清晰的骨骸碎裂声，对方恼怒发狠的践踏在他的背脊上，自己断裂的肋骨穿破脾脏引起体内大规模出血。意识愈发抽离，眼前白昼闪烁化为灰烬，能挺到现在已是极限。他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咽喉被自己的血液扼住堵塞，只觉得躯体愈发僵硬疲倦，直到颤抖的眼睫缓缓阖起。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萨贝达心中最可惜的一件事就是还没来得及把到现在为止存蓄的佣金寄给居住在加德满都的母亲。

  后来萨贝达恢复意识时毅然是在隔天，他人还是有些怔愣的。他确实是没想过自己死了一遭但却没完全死透，平白无故浪费了他酝酿出来的各种情感，但起码萨贝达算是切切实实体会了遍死亡的流程。

  不得不说有些无语……

  等到夜莺小姐向他解释时，他才知道原来在庄园内的游戏里——自己是不可能死去的。得知此事后，萨贝达必须承认，这里的生活比起外面来说要更无趣了。

  曾经他在野外不仅需要担心温饱，还要警惕随时会迸发的危险。他答应过母亲要活着，但这里不一样，他只用想着如何赢得游戏胜利便能够解决任何问题，甚至连吃住都是免费的，持续不断的重复日常也意味着孤独和乏味。

  长久体会死亡、长久体会相同的生活，能有什么乐趣？这不过是间看不见铁链的囚笼。

  冠冕堂皇、腐败糜烂。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萨贝达脑中思绪万千，遂敛眸嘲讽一笑。

  回到房间从抽屉中拿出一包未开封的香烟，随意的叼起根点燃，又重新回到落地窗前的栏杆旁，以手臂抵着障碍物来支撑前倾的身体。

  灰黑色的云翳散去显露出方才遮蔽住的浅薄月光，被打湿翎羽的寒鸦驻留在枝头高频率晃动抖落沾在羽毛上的水滴。燃烧的烟蒂熏腾出的气体袅袅缭绕，灰烬仿佛都随这动静掉落到墨色军靴旁，缭绕的雾霭跟随吐出的烟圈融合于湿润的空气中。

  他半阖眸瞰向远处望不到头的风景，那个方向有被无形屏障阻隔的监管者宿舍。萨贝达不知怎么的，影影绰绰间他总感觉自己看见了远端的一抹赤色。

  而那赤色在与自己相望……

  萨贝达自嘲的嗤笑，他都不知道他自己什么时候得妄想症了？这种离谱的感觉都能想象出来，也算一门本事。

  生活结为茧壳，爱意残存心底。

  萨贝达确实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孑然一身结束罪孽深重的生命，等死后他的灵魂会落到炙热的地狱中被镣铐焚烧，然后连灰都不剩。他不会再被任何人牵动内心的思绪，可他错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他本来对那疯癫的红发小丑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好感，虽然是自己先袭击了对方，估计也没有让对方遗留下任何好印象就对了。

  那天那局游戏确实是场变数，对方生病后倒在自己怀里时自己有一时的错愕，但还是秉承着懒得惹麻烦的心态把他带回了对方的卧室里。

  就这样自己直接走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他都已经转身准备去跳窗离开，结果那人居然在睡梦中抓住了自己的手。

  对方遮掩面容用的面具早已卸去，拢起的眉宇以及战栗的手部似是宣示着此刻对方正在梦境中痛苦挣扎，仿佛抓住海浪中的浮木般攥紧他的腕骨死不撒手。

  萨贝达承认他当时满腹疑团的同时也难以觉察的动摇了，他的心脏有一瞬间的悸动被他本人捕获。

  对方那副脆弱不堪的模样就好像曾经的自己，同样也是在无数的夜里被梦魇折磨，残酷亘长的梦境能够摧毁一个人残存的理智，但他自己当时根本没有可以依托的存在。

  越是无痛呻吟，越是渴望温暖。

  他虽是隐没于黑暗，可却也不曾喜欢过黑暗。

  不知从何起这个红发小丑就开始接近自己，当时对方可能是出于对自己的愧疚和想还人情的心态吧。

  说起来那个屠夫倒也是个自来熟，看见自己就突然冲上来一顿嘲讽，或者心情好就也没问自己乐不乐意便开始勾肩搭背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完全把自己当狗耍。骂不过自己又喜欢动手，动手还打不过自己就只能骂骂咧咧的撂下狠话走掉。

  性格暴躁恶劣没耐心，猖獗肆意还喜欢故作逞强。做的蛋糕也甜的齁，除去这个，味道还是不错的。

  身材也好得不行，恰到好处还不自知。

  萨贝达文凭很低没什么词汇量来夸人，所以他只会用很俗的形容来称赞一个人：他单纯觉得裘克胸大腰细屁股还翘，虽然这词感觉是描绘女人的，但他确实是实话实说，身体摸着还软乎乎的，浑身上下好像长在他的XP上一样……

  他应该不喜欢男人的吧？不然以前怎么没觉得裘克这么性感？

  ……好像想歪了。

  脑海中各种吐槽的画面堆砌最终浮现出的是裘克当时无意间暴露出的潋滟笑靥——很纯粹的愉悦表情。笑容的弧度与本人一样张扬澎湃，掺杂着某股无法言喻的傲气。

  再度吐出浑浊的烟圈，萨贝达不知不觉中心境都变了个度。他眯睎眺望着远方的夜景，烟蒂已快燃烧到末端，本该忧郁的心情也跟着这燃烧到末端的香烟一同消失。

  萨贝达把烟掐灭，眼尾上挑湖蓝的瞳孔里罕见的划过少许无奈和笑意。

  不过那家伙还是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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