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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空旷的森林再度恢复死寂。
阎时煜转身想要回到林中,却见不知何时陆尧正神[se]懒散地靠在树下,眼睫微垂,神[se]淡淡地手中把玩着枚玉扳指,不知已经在那里看了多久。
阎时煜的面[se]骤然冷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大步走向林中,长袖于空中划出道凌厉弧度。
闻秋秋见状连忙对着陆尧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阎大哥心情不太好,陆师兄莫怪。”她看着神[se]冷淡的陆尧,心中却不免有些好奇。
阎时煜与陆尧二人被称作合欢宗双剑,他们皆是难得的剑修苗子,一人身负剑骨,一人天生本命神剑,却从未有人见他们同时现身。
甚至于先前宗门间的联赛,以他二人的修为,若他们共同前往,定能直接平推各大宗门夺得魁首,然而宗门长老宗主轮番上阵挨个劝说嘴皮子都快磨出火星子了,都未能让他们答应联手。
门内弟子甚至猜测他们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这次见面,他们暗暗观察半天,深仇大恨没发现,反倒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林江绾快步走回弟子们所在的地方,寒风刮的她眼眶刺痛,她眨了眨眼睛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看向手腕上的宝石手串。
她迟疑了片刻,终是默默地垂下手。
她有些搞不懂,他们怎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变成如今这般尖锐令人烦躁的关系。
林江绾攥紧了手中的大刀,一下一下地劈向面前的巨树,巨树之上留下了道道白[se]的划痕,绵延不绝的力道震得她虎[kou]发麻,清澈的眸底亦是缓缓地浮上了一层朦胧雾气。
往[ri]的记忆犹如汹涌海[lang]席卷而来,林江绾有些颓然地靠在树上,她年幼时流[lang]在外,曾被个瞎眼的老妇人收留,后来老妇人老的再走不动路,便将她送给个[ji]/女。
为了她,那个深陷沼泽,自身难保的女子发了疯地接客想要多挣些钱,她将她藏在花楼后面废弃的猪圈里,每[ri]给她送来吃食。
然而没多久,她便因为身染脏病离世。
她舍不得治病,将一辈子攒的钱都留给了她,只有四枚枚灵石,上面尤带着干涸的血渍。
她乔装打扮成个男娃,整[ri]锅灰抹面想要好好活下去,那些灵石却被一群男人抢了去。
后来,她遇到了白发苍苍的林婆婆,她的丈夫与儿子不知所踪,她便独身一人住在村头的破屋。林婆婆这辈子最爱捡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比如她,比如看门的小狗,满院子皆是堆着别人不要的垃圾,夏[ri]便臭气熏天。
林江绾却在那里度过了这辈子最开心的时[ri]。
然好景不长,不过几年,林婆婆便被他爱赌博的老伴和儿子因为几枚灵石生生打死,临死前,她都将那几枚灵石死死地护在心[kou]。
她说,那是留给林江绾拜师的灵石,她大半辈子生活在那个愚昧恶臭的村里,她想要送林江绾去当仙人,而不是像她这般埋没在那个恶心的地方。
她生的那么好看,留在这腌臜之地只会害了她。
林婆婆说,她年幼时也曾检测出灵根,然而爹娘为了儿子将她卖给人当媳妇儿,只为了三枚灵石的彩礼钱,她这辈子再无缘仙途。
哪怕在实力为尊的修仙界,依旧有人愚昧不堪,视女人为货物随便发卖,在某些畜牲眼中,女人的命甚至比不得一担粮食,几斤兽[rou]。
林婆婆死后,那两个畜牲还还坐在婆婆的尸首旁,当时方才六七岁的林江绾已然是个妥妥的美人胚子,他们便盘算着将她给卖给花楼换些灵石。
林江绾用她仅有的灵石从隔壁[nai][nai]那买了贴药倒进他们的饭中,而后在他们失力之时,拿起砍刀,将他们生生砍死,她[bi]着他们吃对方的屎[niao],剁下他们的手,挖出他们的眼睛喂豺狼,而后带着满身的血渍,抱着看门的小狗,逃出那个承载着她所有快乐的小村庄。
暮霭沉沉,泪水糊满她的眼眶,她带着林婆婆留给她的灵石,踏上了修仙之路。
自此,她遇上了阎时煜,他们跌跌撞撞地存活着,她因为[ri]益出挑的样貌被好[se]的世家弟子盯上,那人见她无依无靠便强行让杂役带她回家,就在她几近绝望之时。
阎时煜提着把砍刀不要命似的砍向那群人,他像是个失去理智的凶兽。
然而对面人数众多,哪怕他再疯,也只是个身形单薄的小少年,很快他便被夺了砍刀,被那些家丁按在地上打,他依旧死死地将她护在身下,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棍[bang]。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场景,记不得他们的表情,唯独记得阎时煜落在她面上的鲜血,滚烫炽热,烫的她这么多年过去依旧记忆犹新。
阎时煜死死地抱住她,棍[bang]狠狠地砸在他的身后,他一句一句地发誓,他定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她。
就在最后一道棍子砸在他身上之时,阎时煜体内的剑骨现世,凌厉的剑意宛若流水般自他的身后瞬间爆发,剑[se]如芒,那几个杂役瞬间被那剑气撕成碎片。
汹涌的灵力冲破了他的理智,阎时煜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剑冲进陆家,生生屠了陆家满门,唯独留下了陆家院内的一只小狗,哪怕他理智全无之时,他依旧记得,林江绾最喜欢猫猫狗狗。
他将那个浑身染血的小狗带了回来,告诉她,别怕。
他会一直在。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林江绾仍是记得他怀抱的温度,夹杂着夜间的霜气凉意,胸[kou]却是滚烫,那颗炽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熨着她冰冷的掌心。
因屠人满门之事太过恶劣,那个小千界再容不得他们,他便带着林江绾逃离了那个小千界,一路跌跌撞撞地摸索,她因为容貌太盛,惹了不少人的垂涎,然不论对面是谁,阎时煜总是坚定地挡在她的身前,拦住了所有来自外界的恶意与贪婪。
他的脾气大,[xing]子刚烈,在林江绾面前却总克制着三分,少年的感情炽热而灼烈。
他被[bi]的像根紧绷,蓄势待发的弦,修为飞速进步,后来他们拜入了合欢宗,这个宗门算不得强盛,却能短暂地庇佑他们一些时[ri]。
而后阎时煜便成了高高在上的剑宗少主,他身怀剑骨,天姿纵横,不过短短两三年,便已跻身顶尖强者行列,剑啸八方。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合欢宗外的沧海断流,厚重的木桥被岁月侵蚀已拦腰折断,山下的王朝古木枯死。
往[ri]发誓要保护她,那个不苟言笑面容严肃却满心炽热的少年,亦不知何时变成另一个人。
她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涩,林江绾看着枯树枝上深浅[jiao]错的痕迹,她还是那个林江绾,他却再也不是拼了命也要保护林江绾的阎时煜。
他也曾视她为珍宝。
现在面对她的却只有不耐与烦躁。
林江绾收起手中长刀,她看着漆黑的星空,神[se]再无先前的迷惘,她的身上承载了几个人的生命与期望,她没有时间去悲[chun]伤秋,去想那些情情爱爱。
自始至终,她所需要的便是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
厚重繁琐的冰棺宛若沉睡的巨龙,静静地蛰伏于冰原之上,霜雪飘零,连明媚的[ri]光都得退避三舍,四处一片死寂,唯有朔风裹携着霜雪沉闷地流淌于辽阔的冰塬之间。
落尘与一众奇形怪状的邪灵顶着漫天的冰雪坐在葫芦上,艰难地向着冰塬飞去,寒风吹得他一张俊脸都扭曲了起来,他的长袍被风吹的鼓鼓胀胀,心中止不住地有些埋怨。
他们乃是神明的亲侍之后,随着先人的陨落,他便接替先人的使命,每月前来查看悬棺周围是否有异,驱逐闯入冰塬的冒犯者。
初始,他还是怀着满心的赤诚热烈。
晏玄之便是他们邪灵族心底最憧憬的存在,他满怀希望,梦想着能侍于神灵身侧闯出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然而随着时[ri]的流逝,神灵依旧沉睡,他的心亦是随之冷了下来。这里有着神灵残留的无上神力,莫说冒犯者,便是他每每来此都觉得在鬼门关走了遭。
好好的一道远古冰塬硬生生成了个鸟不拉屎地荒地。
众人纵身一跃跳下葫芦,只见那厚重繁琐的冰棺依旧沉默地蛰伏于漫天霜雪之中,其上由金丝绘制着连绵不绝的玄妙纹路,四处放置着缠丝舫天石。
落尘取出袖中往生录,便要离去,蓦地,他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瞳孔骤缩,猛地看向那冰棺内,身形高大的男人静静地躺在冰棺之中,白发垂落。
只一眼,他便觉得眼睛刺痛,殷红的鲜血自他的眼角滴落,于皑皑白雪之中晕出点点艳[se],面前一片漆黑。
落尘倒吸了[kou]气,连忙跪倒在地。
自杀戮血腥中诞生的神灵,[xing]子暴戾古怪,哪怕沉睡亦容不得半分挑衅,凡冒犯直视者定受神罚。
这千年之中,落尘来这冰塬足有上万之数,这里的一切他都牢记于心。
哪怕是晏玄之额前有几缕头发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方才只匆匆瞧了眼,他便发现男人手上少枚玉扳指,发尾却多枚小巧的东珠。
更令他诧异的是,晏玄之周身那浓郁的,只属于女人的[yin]气。
往[ri]里杀伐果断的邪灵们忍不住沉默了片刻。
落尘的喉间有些干涩,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童子[ji],这意味着什么,只眨眼间他便猜出七/八分,他死死地扣着手中的玉简,面[se]变了又变。
那一瞬间,他连他们以后棺材要埋在何处都已经想好了。
最终,他只在那往生录最新的一页工整地落下了几行字儿〔于玄笙三年[yin],玄冰棺内,玄君元阳失守〕
想了想,他又在那段字儿之后小心翼翼补了句〔冒犯者不知,已畏罪潜逃,一切待玄君苏醒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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