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井焕出现了
寅鲛将军不敢妄动,僵立在原地,等了片刻,见“井旷”并无要他性命之意,不由松了口气,猜测他只是想震慑自己,便立刻单膝跪地,口中告饶:“多谢少主不杀之恩!”
“井旷”哼了一声,嗓音冷厉:“让你的人住手!若再多加杀孽,你便下幽冥去谢罪!”
他如此说时,那柄巨斧就悬在寅鲛的颅顶。
寅鲛静默片刻,断然拒绝道:“请少主恕罪!此为君上之命,末将万死亦不敢违逆!”
说完,这冥海第一勇将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斧刃落下,将他从中劈作两半。
只是等了半晌,那预想之中的杀戮并未发生,而是,听到了“井旷”的一声长叹。
他睁眼抬头,看到“井旷”抱着怀中一袭红衣的女子,水流卷起了宽阔的袍袖和挽在他臂弯之中的一头像是深渊一般的黑发,翻滚若海天相接处的黑云风暴。
“铛”的一声,巨斧落地,将砗磲打造的地面砸出了道道龟裂。
寅鲛膝下的地面重重向下一陷,因为他过于伟岸,体重颇大,竟然将破开的地板压得塌了。其下的流沙被洋流不均匀地卷起,生生令他跪着的那条腿下沉了半尺。
腰胯以下被扯得左右分离,犹如车裂一般。他强忍痛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裆部。
“井旷”幽幽地看着他,问:“君上的命令究竟为何?”
寅鲛龇了龇牙,实话道:“幽海水晶宫,一个不留!”
“井旷”脸色巨变,惊呼了一声“不好!”甩下寅鲛不管,向着幽海水君的寝宫冲去。
只消片刻,瞬行术便将他带到了更残酷的修罗场。
幽海水君的寝宫之中流了更多的血,地面的血迹积了足足三指深,浸透了他的靴底。
“井旷”一路走一路查看,希望哪怕只看到一个活人。但可惜的是他未能如愿,别说活人,那座华美的宫苑之中,连一个人形的都看不见,只有遍地大大小小的水族尸骸。
大概就是因为化为了原形,那些刀砍斧劈的伤痕并没有那么骇人,但满地散落的衣冠无不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些,片刻之前都是活生生的,会谈笑,会恐惧,会因为屠刀临头而苦苦哀求,的人!
“井旷”本想将怀中的“婠漓”放下,置于殿外,以免令她看到这些昔日陪伴她长大,与她情同家人的水族横死于此的惨状。但一想到父君那惨绝人寰的命令——她无异于也包含于其中——便下定决心,不会令她离开自己半步!
愈向内走,他便看到了愈惨烈的地狱之象,尤其是幽海水君的床榻周围,叠着一层又一层如同岛礁一般的水族尸身,仔细辨认,多为护卫主上的侍卫与从者。
这些水族是为了保护他们的主上而死的。可最为可叹的是,他们的牺牲并未能保护他们以命效忠之人。
幽海水君还是死了,他仰面躺在床上,胸前横亘着一道巨大且狰狞的伤口,血流了满床,湮透了层叠的鲛绡与帷帐。
因为是一海之君,水族王室的鲲鹏,幽海水君死后并未现出原形,得以保留人身。
但这无疑更加残忍,与他对视时,能清楚地看到他满脸扭曲,大睁的双目之中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惊惧。
“井旷”忽得心中一震,因为怀中的人动了动,气息也由均匀绵长变得起伏起来。
“绾漓”要醒了。
“井旷”的脑中刹那间转过了无数念头,但他绞尽脑针,都无法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婠漓”体内仍残存迷情香的效力,照理不应该如此快地清醒过来,但不知是否是因为受此处巨大的怨气和哀恸所影响,她竟然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井旷”再无暇多想,带着她足尖飞掠,以瞬行之术,直接离开了水晶宫。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追究寅鲛如此残忍之责,亦不存违抗父君之命之心,他只想带着“婠漓”远离这一切,离开这个伤心地,他也不要回到冥海做什么少主,他只想带着她远离幽冥二海的仇怨,从此隐居深海,再也不要有人能够找到他们。
为了躲避追兵,他带她去了另一片海域,那里荒凉而贫瘠,人烟稀薄,唯一的好处便是真的没有人认识他们。
“婠漓”醒来后,见到是他竟然毫不意外,她说她知道他定然不然放弃她,也定然会来抢亲,至于其他的,她没有问。
“井旷”向她隐瞒了幽海的一切,虽然他不曾参与那场屠杀,手上不曾沾染她的亲族的鲜血。但他身上源于冥海的血脉却在时时刻刻折磨着他,每每看到她恬淡的微笑时可以短暂地忘却,可夜深人静之时,他却只能在她的房外徘徊,既渴望亲近,却又不敢面对她熟睡的脸。
然后便是长久的失眠,令一向神采奕奕的他饱受折磨。
“婠漓”平素睡得很沉,并不知他竟然如此夜不能寐。只是偶尔几次,他勉强入睡后被噩梦缠身,浑身大汗淋漓却依旧无法从那漫天的血色之中挣脱出来,她由此被惊醒,匆匆披衣去扣他的门,才能将他从那梦魇中拉出,亦才知晓了他居然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失眠、忧思、食不下咽……“井旷”的精神肉眼可见的一日日消沉下去。
“婠漓”由此极为自责,以为是她的缘故,令他抛舍高位,放下责任,远离亲旧,才致如此郁郁寡欢。
她由此对他百般关怀体贴,却收效甚微。
而打破了这一切的,是一个新的生命的到来。
这一日,是他们私奔到这里的第五个月,亦是月晦之日,照例为了幽海子民,身怀海眼的“婠漓”要回到幽海一日,在幽海中央施法,释放海眼之力,令海水得以净化,幽海子民可以无忧。
此法自然是“井旷”苦心孤诣为她求来,意在令她心安。
“婠漓”的确心安不少,她虽逃避了公主的责任,至少幽海不会因她而陷入灭顶之灾。
但这只是她以为的心安,她所不知道的是,海眼之力磅礴,凭她的修为,每月一次的净化并不足以维持幽海的平衡,是“井旷”以自身的鲲鹏之力为她相助,才换来了她的一身自在。
照理说,他劫了她的婚,他们又如此日夜相对,早该两心相许,成就良缘。“婠漓”也曾向他暗示过,言道不需要什么婚典媒妁,他们只要如上古时期的仙神们那般对六合起誓,便可缔结婚盟。
“井旷”依旧为二族之间的血仇深深担忧,数次都婉拒了。
“婠漓”虽然失望,却不曾强求,她在等一个水到渠成的机缘。
可就在这一个晦日,她在幽海以海眼之力净化汪洋,却猛地感觉到体内,有什么轻轻搏动了一下。
那种感觉很奇怪,幽微而难以洞察,很容易便会令人误以为是自己的心跳而忽略过去。
但她就是感觉到了,并且放在了心上。
回到幽海,“婠漓”避开了“井旷”,去寻了一个邻居帮忙。
前面说了,此地人烟稀少,但并不是不毛之地,方圆数十海里只稀稀拉拉住了几户水族。
能离群索居者多是有来历或者有本事之人。“婠漓”所寻的这一户是一只玄武当家。
玄武本是神兽,与朱雀齐名,奈何上古时代妖巫二族争权,两败俱伤,妖族沦落为魔族附庸,而巫族则因伤亡惨重而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当年参与其中的几大神兽都受到了牵连,尤其是站在巫族阵营的,非死便是泯然于三界犄角,再不复现身于人前了。
这一只玄武大概是此族硕果仅存的一只,且弃了神力不用,修习巫道,除了说话有些神叨叨的,脾气倨傲之外,倒是在医术上格外有心得。
与她做了近乎半载的邻居,偶尔进出她那礁洞的,基本上都是来求医问药的。
“婠漓”与她打过几个照面,说不上有多熟络,但点头之交还是有的。她长的容貌倾世,说话又绵软好听,那只玄武一向看脸行事,对她多少有几分客气。
这种情形下,即便“婠漓”不想为了“小事”去叨扰,但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她还是毅然决然去扣门了。
那只玄武大概是活了太久,性子上慢吞吞的。她扣了门,耐心地等了一柱香功夫,期间因为挽在臂弯中的食篮太重,来回倒了几遍手,又担心做好的佳肴冷了失味,还细心地在其上加了一个保温的术法。
待玄武开门,揉了揉耷拉的眼皮看清是她,这才鼻子里哼了一声:“进来吧。”
“婠漓”跟着她进去,熟门熟路地将食篮放在桌案上,说了一声:“沧杌婆婆,我给你带了……”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盖子,就听玄武一声大喝:“慢着!休开!”
她心起了些小小的促狭之意,不让她开她便偏要开,还一把抄起其中的砂锅,直接怼到了玄武的鼻前。
沧杌婆婆:“……”
她本能地捂住了鼻子,若非顾及形象,要端着一个上古神兽的架子,她恨不能立刻化出原形,将口鼻都缩进壳里,以免受她那“佳肴”的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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