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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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末日已近,虽然还不能明辨时间,但泽峻和殷梓留在列姑射中都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说不定末日永远不会来。」泽峻说,「人间不是朝着更文明、更世界大同的方向前进吗?我们…真的该挑起战火吗?」
殷梓遥望着天空,她不忍说这是「回光返照」。据说,红十字会派出大量的人员跟从禁咒师学习如何修补地维。若不是情况危急,原本跟禁咒师反目的红十字会
不会派出人员…但天柱若颓倒,地维还能维系吗?
「有除了战争以外的好办法吗?」她淡淡的问。
精神上有严重缺陷的天柱化身,顽固不肯回头的王母。
「没有。」泽峻凄然一笑,但他还是很抗拒这个事实。「我们还没准备好。」
永远不会准备好的。殷梓评估过胜算,非常非常微小。他们最多不过一万五,半数都是老弱妇孺。而天界骁勇善战的天兵天将何止十万。
「不是准不准备好的问题。」她沉稳的脸孔露出忧郁,「时刻到来时,我们就得启程了。」
但他们的忧郁和惶恐,却因为街头偶遇过往的客户,烟消云散了。当年的年轻人,现在有妻有子,一家和乐融融。
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他完全没有发现这世界即将倾覆,也没有发现身边的诸多灾害阴影,结婚、生儿育女,平顺的过了一生。
这些和里世界无缘人类的平凡一生,就是他们的重大成就。
成住坏空,即使天人亦有五衰之时。重要的不是什么时候死,而是怎样死。他们两个人悄悄的握紧了手。
「我想我准备好了。」泽峻笑笑。 很近了。日子很近了。
泽峻一把把的审视自己的飞剑,像是银白的小飞鱼围着他,漂浮在微凉的夜里。
殷梓最近积极在收集资料,去找殷尘商议了。他们飞头蛮都属博学型的妖族,虽然比起古老到难以计算岁月的神族实在太年轻,但智慧又不是只依附在年纪上。
现在殷梓接手了战略和筹划的工作,花神诸友则负责联系组织。这个松散的秘密结社,开始动员起来,随着一天天增加的天灾更积极。
很近了,就快了。
在这片忙碌中,反而泽峻最清闲。顶多就是大伙儿摩擦的时候拿个主意。不管他的决定是明智还是愚蠢,几乎没人会驳他,就照他的主意办。
这其实很恐怖。
这种强烈的不安、自我质疑,伴随着另一个隐忧让貌似清闲的他越来越惶恐。
我真能不负众生?
环顾飞剑,他露出一丝微笑。他真不是当头子的料。他什么都贪,贪得不行。只要在他生命中的人事物都不想放弃。
这七把飞剑是殷梓给他的第一桩武器,是他生命中第一件心爱的东西。当初毁得剩下废铁,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就像他强留仅余断垣残壁的殷梓,他也蛮强的将他的飞剑炼回来,甚至无意的引发天之怒。
这样执着,这样的贪。怎样都不肯放手。这种发疯似的执着,和玄有什么两样?
「说起来倒也没什么不同。」邪剑冷冷的说。
他和飞剑心意相通,往往是直接交流,这等交谈非常稀少。要说有,也就跟玉郎分身对峙时,被邪剑相当瞧不起过。
但他们总是为他奋不顾身,竭尽全力,不惜身毁。
「跟了你,还真是倒霉透顶。」邪剑抱怨,「什么都不懂的小鬼,胡来蛮干,让我老人家费多少心思!什么都敢挑,也不掂掂自己斤两!现在可好了,准备上天作乱,闹起革命了!你说说看说说看啊!啧啧…」
「…对不起。」泽峻温柔的说。
「哼。对不起就了事,人间还需要捕快?」邪剑闪了闪,「不过,跟了你…一点都不会无聊。你就照这样下去胡来吧。」
泽峻弯了弯嘴角,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天柱裂片像是打磨过的黑曜石,隐隐生辉。「我怕我真的会胡来。」
邪剑静静的停伫在他手掌上。「喂,小鬼,你知道我们这七把飞剑的意思?」
「金木水火土圣邪?」
「没错,但你想过,安了五行,为什么要加上圣邪?」邪剑老气横秋的问。
「我不…」泽峻灵光一闪,「这是个人。人的要素。」
「还不算太笨。」邪剑哼哼的笑,「我就是秉性属邪的剑。我主破坏、狂怒、摧毁,所以你最能听到我的声音,和我最合。
「人最爱自欺自骗,说自己『圣贤』而非『邪恶』。事实上,圣未必贤,邪不见得恶。谁人心底没有圣邪两端,重量因人而异。有圣多点的,也有邪多点的。就算接近纯圣,难道不会因愚蠢行恶?就算是纯邪,也不见得就是杀生魔王。
「我属邪,我就是要破坏狂怒摧毁。但我只破坏加祸于你之者,势若破竹,决不宽贷。这样,你要说我是恶的么?
「我们这些飞剑出自人手,创者纯邪接近妖魔,却终生都在除恶,没忘了自己为人的根本。不破旧无从立新,不狂怒就没了人气,不摧毁难道要等人抹你爱人脖子?邪或圣一点都不重要,而是你选择什么路。」
破例听到邪剑说了这么一大串子,泽峻有些目瞪口呆。「…我倒不知道你这么有学问,会讲话。」
「白痴孩子。」邪剑没好气,「就是这么呆,让这裂片一点狂渗到心底就怕得不敢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真让人着急!不过是精神挨了点感冒,就哼哼唧唧,似染不治之症!累我老人家花心思开导,硬气点!我快搞不清楚谁主人了这是…」
他咕哝着,和其它飞剑陆续没入泽峻体内。
骂得好。
对,我就是控制得很差,结界薄的跟纸一样,破坏力远远大于防护力。我就是贪、就是不舍,就是贪得不得了,跟玄的执着有拼。
我就是这样。我属邪,而且非常非常重。
但我永远不会跟玄相同。因为我们的选择完全不同。
因为,我会软弱的不忍,所以我不会让邪宰制,而是反过来运用。若我会因为失去殷梓悲号,我也会同情别人的悲号。
是,这是一种软弱。但因为这种软弱,我就会永远和玄不同,也和屈服于疯狂的天孙不同。
「我和你们不一样。」泽峻轻轻的说,「绝对不一样。」
某个夏天的夜晚,所有人类和众生,无一例外的望向东方的天空,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极度恐慌。
泽峻更像着了一鞭似的跳了起来,无声的响亮、梁柱倾倒的声音。
「…天帝驾崩了!」樊苹果打电话给他,吼完就哭了。
「我知道。」泽峻摀住脸。
今生的他从来没有见过天帝,不认识他。但这个时候就像是他的父母过世,而不是一个陌生的天帝。
因为那种坚忍支撑保护的气不见了。原本就不太稳定的力流狂暴得像是野兽…他感觉得到。
撑不了太久。帝喾一点都不想担起这个责任,一百年?两百年?说不定比他们想像的还短。
「集结到出发,我们需要多少时间?」他问。
「中秋应该可以。」樊苹果冷静了点,「我们的人都散在人间各处,需要时间集结。」
「该是时候了。」泽峻挂上电话。
可以的话,他不想这么做。杀了帝喾,将他还原成天柱。不管和他恩怨多深,他最想要的,只是把小咪带回来,和殷梓一起平静的生活在人间。
因为他只是个软弱的人类,人命的重量都足以压垮他。
唤出飞剑,将七剑合一,成为记忆中的巨剑。宛如帝喾幻影的巨剑。
「所有的罪过,都由我承担。」他喃喃自语,「让我来。」
那年中秋,灾变不断的人间,有只万余人的部队在昆仑集结。封天绝地,这个通道是第一个封闭的。
开启需要时间,而他们最不足的就是时间。即使是日夜兼程,大军分成三班夙夜匪懈,这个坚固的封印还是直到冬末才攻破。
他们踏入天界,遥遥与天界大军对峙,一望无际。他们像是浩瀚海洋中的孤岛。
身穿金丝战甲,泽峻立在阵前,扛着巨剑,远远近近的,天界大军发出低低的惊噫。
若干老兵将还跟过代天帝南征北讨,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勇猛战神,却眼见他堕落而败德至不堪闻问。眼前叛军的这位人类小将,却浑似当年的帝喾。
领军的广目天王握紧了矛又松,松了又紧。当年他也是帝喾麾下的一员猛将。今日冲击更胜他人。
门将欲上前叫阵,他严厉喝住,「不可!」若他震撼如斯,旧部属更可想而知。让叛军将领开了口…岂不更动摇人心。
他咬了咬牙,「王母有令,叛军杀无赦!何须叫阵?」他催马上前,挥兵涌向叛军。
对不起。泽峻默默的说。真的,对不起。
他扬起巨剑,用凶暴的剑气裂地,震撼了天界。
天帝既崩,皇储即位。
但帝喾不肯离开南狱,朝臣只能尴尬的在狱外山呼朝拜。他一脸漠然的嘲笑,「听闻唐朝有个武则天,按这例倒好。直接拜我母后就是了,拜我怎地?」王母立刻变容,在众臣面前又不便发作。「陛下这话重了,哀家当不起。」
「哦?我非当这天帝不可?」他嘲讽更深,怀里还坐着小咪,「那就传我旨意,大开紫微之门,将叛军迎进来吧。」
「你!…」王母勃然大怒,又强忍住气。「陛下身体不适,众臣暂且退朝吧。」
如此重大、应该隆重非常的继位大典,就这么草草率率的结束了。
大臣既去,王母更忍耐不住了,「你这逆子,究竟要我怎样?!」
「不怎么样。」他漠然,「母后我看你当天帝蛮好的,谁人不服,谁人不从?何必拿我当幌子。」
「我这一切不就是为了你吗?!」王母怒吼起来。
「你当天帝,我跑也跑不了,死又死不掉。天柱还在,你也帝位稳固,有何不好?」他眯细眼睛,眼底有着怨毒和疯狂,「你要我当天帝,就整个给我。我很不希罕当个傀儡。」
王母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也怕,对不对?」他狂笑起来,「你也怕我当家作主以后,整个天界垮掉对不对?」他厉声,「连你都不相信,还有谁信我?滚出去!」
王母忍无可忍,「是,我不信你!你若不停止装疯,我就不信你!我想方设法让你活下去,日谋夜策替你保这皇位,你怎么回报我?就用装疯回报我?!」
「我是装疯吗?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帝喾疯狂大笑,声音却尽是森冷无一丝欢意,「滚!给我滚!」
他依旧抱着小咪,却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到王母面前,一伸手,却觉手指灼热,伸回来时已经结霜而冻伤。
发髻凌乱的王母执着灭日刀,眼中深深写着恐惧。
有瞬间,帝喾一点表情也没有,像是连眼神都结了冰,什么都没有。像是一尊名为绝望的雕像。
我不了解他,一点点都不了解。好强的王母涌上一丝胆怯。我生的儿子,用尽一生神通和心血的儿子,却这么可怕,像是随时都会杀死我。
他恨我,一直都非常恨。疯的时候恨,不疯的时候…更恨。让他掌权,成为真正的天帝,会第一个杀死我。
深深的悲哀和怨怒涌了上来。她倔强的挺直背,「等你病好了,我会将权势还给你。现下我没空跟你厮缠,叛军都杀进昆仑了…」
「你知道叛军首领李泽峻,就是你初恋爱人的转世么?」帝喾恢复阴冷嘲讽的神情。
「我知道他是谁!」王母大怒,很不该放了这祸根!她原本就容易迁怒,叛军一攻破结界,她就将狐影下狱了。
「那…你知道,他通过我设下的『试炼』,知道如何还原天柱了么?」他微微笑了起来,「他比我想象的还好。我还以为他会死在无虫手里呢…结果他反而将我给他的天柱裂片,锻进自己身体了…还引发了第三次天之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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