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隔壁的空中技巧训练也结束了, 程文海和石河、林苗看向站在传送带往上去的余乐,都满脸羡慕,“障碍滑就是好啊, 一共四个人,这么大的场地。”
“不过被两个教练盯着训练, 也很有压力好不好。”
“压力这事得分人, 成绩好没压力, 成绩不好有压力。”
“到底是新学的项目,怎么没有压力。”
林苗说完,就见自己被两人盯着, 不远不近站着的白一鸣也转头看他。
“??”林苗迟疑,“怎么了?我说错什么?”
程文海抬手搭上了林苗的肩膀,对着他“嘿嘿”地笑。林苗不明所以, 只能看向石河。
石河倒是个老实的, 被看着就老实地说:“余乐学新动作可快了,又快又好。”
“别拿常理看他。”程文海说着,眼里都是骄傲, “我们乐儿就是柴老贼都惦记的孩子。”
“柴老贼?”林苗的关注点有点偏。
程文海搭在林苗肩膀上的手一翻,扣住了他的下巴,让他只看前面, “看着吧,障碍滑雪这一块儿,我们这一批人, 只有乐儿能跟上。”
“那不还有刘薇师姐嘛……”话没说完,捏在下巴上的手晃了晃,林苗闭嘴。
也就这说话的功夫,余乐已经从坡上滑下来, 五号线全是道具,没有跳台,第一个道具就是平桥。
余乐轻松从平桥上滑过,落地轻盈,身形稳健,不过两个呼吸,就来到了彩虹桥前,那是选训一队都没练过的道具。
余乐跳上彩虹桥,身形压低,双手展开用于保持平衡,借着惯性,徐徐滑上,到达顶点后,身体一抬,便迅急而下,“唰”的一声,转眼便到桥底,稳稳落地。
林苗憋着的一口气才吐出来,惊讶:“一上午彩虹桥就练成了?”
话音未落,余乐却又是一条,上了那立在雪坡上,犹如新月的弧形桥。
“啊!”林苗一口气憋住,他没看见余乐练这个道具。
就见余乐一上弧形桥,身体便自然倾斜,在眼前画出一道新月弯刀的光,还没看清楚他怎么做的,就从头到尾滑完!
“唰”的一声,余乐就被弧形桥的尾端甩了出去,飞到了隔壁雪道。
“噗通”摔在了地上,滑雪板从他脚上脱离,带起一片雪花。
连翻两圈才停下来。
林苗眨了眨眼,疑惑:“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程文海触电般的将手从林苗脖子上收回去,一拍脑门:“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白夸你了。”
林苗失笑:“别别别,我觉得挺好了。”
“都摔成那德行,还好。”
“至少我们连滑完都困难。”
“不行,说好小天才步步高呢?”程文海撸胳膊挽袖子,想揍人。
“很好了。”站的不远不近的白一鸣突然开口,难得直视程文海,只是目光里有着不认同,“第二次滑到这个程度,很好。”
程文海愣住:“摔那惨样儿,叫好?”
“对!”白一鸣的嘴角抿直,表情严肃。
程文海痛心疾首:“都是朋友,你这心偏儿的没边儿了,睁眼说瞎话。”
“我没有。”白一鸣也生气了。
但没成想,程文海眉眼一转,有喜逐颜开:“所以我们乐儿真是个小天才步步高?”
白一鸣跟不上他变脸的速度,一张怒气沸腾的脸僵在了原处。
此时余乐已经翻身站了起来,连雪都顾不上拍,就眼巴巴地望向柴明。
柴明正一步步往他面前走来,路未方就跟在他后面,脸上挂着笑,隔着老远就在问:“摔迷糊了吗?”
余乐摇头:“我是速度太快了吗?”
路未方点头:“是速度快了,坡面障碍的关键点就是要对速度把握精准,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但作为第二次滑弧线桥的新人,我得夸你,滑的很好。”
柴明终于走到了余乐面前,抬手,为余乐拍去了肩膀上的雪,捏了捏他受过伤的胳膊,问:“没事?”
余乐这才想起,活动一下,摇头:“没事,柴教我刚刚滑的怎么样。”
柴明说:“挺好,一步一步来。”
余乐脸上这才有了笑。
他知道柴明很看重自己,所以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所以柴明嘴里没什么好话,张嘴就是这儿有问题那儿有问题。
但他滑的这么臭,摔的这么难看,柴明却在夸他。
这别扭的脾气哦。
三人说着走下坡面,柴明问了一句:“那边儿情况怎么样?”
“程文海和石河练的早,都还行,其他人还得过些日子。”
“过两天安排他们上气垫。”
“哦,对了,还有半个月,何宇齐他们就要回来了,要一起吗?”
“分开……”
余乐想,这是国家队员要回来了啊。
面对他们这些来争夺大赛席位的竞争者,恐怕又是一番争斗了。
张阳就是两年前国家集训队选进来的小队员,面对年轻又有天赋的后来者,余乐说自己不担心都是假的,暗地里拼命地努力想要保住自己的优势和名额,但天不如人愿……
余乐不让自己想太多,已经过去的事,如今他连项目都换了,况且作为后来者,他也野心勃勃想要虎口夺食,将名额从那些国家队员手里抢下来!
压下心里的蠢蠢欲动,余乐已经走到坡底,兄弟朋友们就在门口等着他,看他过来程文海脸上更是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乐儿,你摔的漂亮啊!”
余乐:“……”
程文海手舞足蹈:“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嗯嗯啊啊呜哇呜哇!”
“哥屋恩!”余乐翻着白眼儿,把程文海踹进了更衣室。
换衣服的时候,白一鸣说:“要压速度。”
余乐一听,急忙请教:“但尾部的弧形会导致方向变化,需要提前下桥吗?”
“会影响完整分,速度慢一点,你会更从容。”
“好。”余乐点头,已经有了训练方向,对下午的训练无比期待。
就是这样,滑雪似乎把他人生中所有的光和颜色都占据了,吸引着他全部的注意力,让他痴迷不已,想要不停的滑,永远滑下去。
多神奇,一个跳了十二年水的职业运动员竟然迷上了滑雪。
明明自己名义上还是跳水队的运动员,可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滑雪,自从来到这里,就从未生出回去的念头。
这是……即便拿不到奖牌,也想一直滑下去的快乐。
当他从晶洋滑雪馆里走出来,午时的阳光正浓,烫热的温度照在脸上,入眼所见的青山绿水,呼吸像是被点燃了火苗,跳跃着快乐的因子。
程文海问他:“笑什么呢?摔那丑样儿。”
余乐笑而不语,即便摔的很丑,摔的很痛,他已经在期待下一场踩上滑雪板的时候。
……
“余乐学动作真的很快,很多动作都是教一次就会,还有时候没注意,他就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个动作,自己运用。创意技巧方面先不说,如果只论完成度,他已经没问题了,那么我提议这个赛季他就可以尝试参加比赛,也是一种经验锻炼。”
在国家队队员即将回归的前两天,在选训队教练员会议上,路未方充分领会柴明的意思,提出了留下余乐的引导性前提话题。
此时,选训队张倩教练、朱明教练、另外两名带领选训一队的教练,以及主教练柴明,分别坐在会议桌的两端,安静地听着路未方助教的发言。
今天就会决定一部分选训队员的去留,到目前为止的十二名队员,会被淘汰最少四人。
此次也是冬季赛季开启前,倒数第二次就队员去留问题开会,下一次就会得到最终的结果。
朱明听完路未方的话,点头复议:“咱们队一直都很缺障碍滑雪技巧的人才,刘薇不错,余乐更好,而且比起刘薇,余乐基本具备了参加比赛的能力,他的去留就不用考虑了,肯定要留下。”
说完,朱明看向柴明:“余乐的关系还没有转过来,这个我可以跑一下,但这之前你还是和他谈一下,人孩子过来心里不知道为难了多久,你软硬兼磨的把人带到这里,一旦真的办完手续,就改不了了,人毕竟是跳水……”
“啰嗦。”柴明听的头大,打断了朱明的话,但迟疑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你尽管去,我谈就是了。”
张倩等人在一旁忍笑,“能让柴总吃瘪的,还得明哥。”
朱明摆手:“不管我的事,我怕他呢,要不是因为余乐,他能听话,我就问你亏心不。”
柴明生气,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按,抬眸:“没完没了是吧,开会呢。”
顿时,又是一阵笑声。
随后,张倩说:“女队这边和我王姐也聊过,刘薇安排到坡面障碍我们就不管了,要说空中技巧,我觉得都还有很大的欠缺,倒是袁珂那小姑娘,明年差不多可以招进来了。”
柴明扬眉:“女队一个不留?”
“季星棋还可以再看看。”
“行,你们定。”说完,柴明看向朱明。
朱明很严肃,但凡必要他也不想招惹柴明,毕竟是顶头上司,但余乐这事他恐怕比柴明还亏心。
这小孩算是他亲眼看着,被柴明一步步给“算计”进的滑雪队,到底是跳水队的主力,柴明的“锄头”挥的太狠。
所以忍不住逼着柴明去和余乐“谈心”后,朱明就赶紧严肃收敛,认真说道:“林苗和卓伟比起石河和程文海确实要差一点,进步空间很有限……”
柴明突然打断他,说:“卓伟很有野心,也够狠够拼,再留一轮。”
朱明扬了一下眉,然后点头:“知道了,那么明天就公布吧。”
“嗯。”
这边教练员开会到很晚,余乐他们从训练房加训出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会议室的灯还亮着。
程文海看着那灯光说:“明天周五了。”
一句话,所有人都后背一凉。
程文海拨着头发上的汗水说:“队里现在剩下那么多人,不可能都留下,你们过来也快一个月,我估计也就是这次的事,咱们中间除了余乐和白一鸣,可能都会被淘汰。”
夜风很冷。
这样的时节,已经需要穿件外套保暖,前两天还下了一场雨,听说山上的山谷落了一层薄雪,才长出的小草小花都冻蔫吧了。
上山的游客多了许多。
但他们这群人,有人注定看不见雪,就要离开。
没人想离开。
100步已经走了99步,就算一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过来的人,练到现在也都不想放弃。
可惜职业体育由不得他们决定,教练员才有最后的决定权。
程文海缩着脖子,对余乐笑:“你看,是我把你叫过来的,我要是走了,把你留下你怪孤单的,我也不放心啊。”
余乐也笑:“放心,回头我会帮你大办一场,找个风水宝地。”
程文海戳余乐心口:“ 你这人有没有良心!”
余乐径自笑。
如果说程文海还有开玩笑的心思,那么在及格线边缘晃的林苗就真的笑不出来了。
自己能力如何,心里一清二楚。
他说:“我还挺喜欢滑雪的,如果明天真是我走,回学校就转到冰雪项目,回头当你们教练,看我怎么训你们。”
石河苦恼:“我感觉自己也很危险,海哥和乐哥都很厉害,就我天天被教练骂。”
“骂你是因为你有进步的空间,你看教练都放弃我了。”
“没有,是苗哥滑的好,教练才不说你。”
“等了吧,别睁眼说瞎话,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啊。”
两人商业互吹,逐渐尴尬,程文海跳出来解围:“说起来,白一鸣你不会留下吧?”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到了沉默寡言却存在感很强的白一鸣身上。
白一鸣更沉默了。
他一沉默,大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只能这么安静着一直回答宿舍。
每次的分离都难掩伤感,余乐最近老是在和熟悉的人和事道别,他知道这是自己走上一条新的未知路的必然,可这天晚上还是忍不住去想。
关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正满心焦虑的时候,程文海突然开口:“还没睡吧?”
“嗯。”
“我在想,最后我和石河谁能留下,你说我要是留不下,白折腾这么久了。”
“别乱想,万一都留下呢,咱们三个可是老柴单独带过来的,有点儿自信吧。”
“和你比,哪儿来的自信,我们这一批对标的都是空中技巧,你能干,直接跳出去滑坡面障碍,完全就不用考虑竞争问题。一共就两个滑坡面障碍的,白一鸣还要走,剩下你一根独苗,柴明不得把你当眼珠子似的护着。”
说起这个,余乐翻身,就着夜色看向隔壁床,说:“白一鸣这两天心情不好。”
“哪里不好了,他不就是那样儿。”
“说不上来,但感觉的到,最近都不怎么搭理我,也不看我了。”
“你是大美女吗?搭理你还看你?你观察的还挺深。”
“哈!”
开过玩笑,程文海说:“其实小白这人还是不错,冷是冷了点,但说什么就做什么,我和你要是能留下,再加一个他,就完美了。
可惜白一鸣他爸就是教练,自己家里就是滑雪场,国家队是不会进的,这次走,下次就是在赛场上再见。
说到这个我就同情你。你现在滑坡面障碍没竞争性,回头对手就是白一鸣,那可是世界冠军,你说你怎么总是能遇见这种天才选手?”
余乐想想:“白一鸣不是明年才上成年组?”
“年底的生日,这个赛季末期就上成年组了,到时候有得你搞。”
余乐又想想:“还行吧,说真的,我真觉得滑雪我有搞,到时候比比就知道谁更强,再说白一鸣的主项也不是坡面障碍,人拿的两个世界冠军可是u型场地。”
“呵呵,孙毅在u型场。”
余乐想了想,想起来了。
孙毅,华国成年组自由式滑雪u型场地技巧的“王者”,在国际赛场上,也是唯一稳进决赛的选手,正处于体能巅峰期,一不小心就拿个奖牌完全有可能。
同时孙毅也是障碍技巧的主力运动员,在白一鸣没有升上来之前,他基本代表华国在u型场地和障碍技巧的“天花板”。
余乐很明显和孙毅撞项了。
他要想往上冲,但首先要战胜的还不是孙毅,而是排在孙毅后面的“孙二”“孙三”“孙四”,那些滑了可能十年雪的自由式滑雪国家队的老队员。
“别想那么远,你先好好留在队里,继续提升就好了。”程文海像是会读心术,他是真的为余乐想过。
余乐“嗯”了一声,闭上眼,说:“你也不用焦虑,空中技巧就你行,老柴也很喜欢你。”
“呵呵,那倒是,想起老柴当时为了提升我们的兴趣,明明不能滑,还答应往下滑,最后摔那么一下,我就觉得特么的他爱我!”
“……”余乐恶心地翻了半天白眼。
昨晚上聊的好好的,但第二天的情绪还是受到了影响。
这天上午他们甚至没有训练,教练一大早通知他们去办公楼的会议室开会,就是昨天教练开会那屋,柴明坐在主席位,左右两边坐着选训队的教练,队员就顺着往后坐。
柴明的对面不敢做人,坐不下就坐第二排,每个人手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个小本子,会议没开始前,程文海就趴在桌子上画火材人,日积月累的成果,小人已经可以在他的本子里打架。
“好了,开会。”柴明坐下,开门见山,“通过过去一个月的训练,我们教练员对你们的能力各方面都有了一个较为准确的评估。
我就不说废话,先说你们的整体表现,我还是很认可的,积极性,自主思考能力都很强,你们对自由式滑雪的热情我们也能够感受。
但队里名额有限,不是你们来到这里,我们就要,滑雪运动员的成本培养超出你们的想象,在这里就没有混吃等死的。”
说完,柴明抬头环顾一圈:“别嫌我说话直,我从事自由式滑雪教练工作十七年,一共招过四批尝试转项的老队员,能不能吃这口饭绝对比你们从任何人嘴里听来的准确。
所以接下来公布的名单,我不接受任何异议。”
会议室里安静的连呼吸都不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余乐在内。
余乐有把握留下,但就怕万一。
柴明短暂停顿的时间像是过来一天,然后目光落在余乐脸上,说:“余乐。”
“啊?”余乐一个激灵,一时间有点蒙,这是留下还是离开啊?
柴明嘴角抽了一下,说:“你暂时留下。”
“哦……”余乐长嘘一口气,缓了缓神,一股凶猛的热量爬到脸上,连耳朵都烫。
吓的。
只是这次没有人笑话他。
其他人也紧张。
余乐回过神来,来不及松口气,又立起耳朵听他希望听见的名字。
柴明继续点名。
“刘静。你和余乐继续练障碍技巧。”
刘静拍着胸口,脆生生应着:“知道了,柴教。”
柴明又说:“空中技巧,程文海和石河留下。”
卓伟放在桌上的手拳头一捏,就想站起来。
“还有卓伟和季星棋。”柴明又接着说。
卓伟差点儿被这口大踹气给憋死,一拍额头,仰倒在靠椅上,“柴教你吓死了我。”说完,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去看没点到名的林苗。
程文海都顾不上高兴,转头就给余乐递眼色。
卓伟那货也留下来了?
嗯。
真特么没天理!
最后的名单出来,浩浩荡荡两个队加一起一百六十多个人,不过两个半月的选训,如今就剩下男队四个,女队两个。
淘汰率高达96!!!
而且这还不是最后的结果!!!
答案公布,难免有人欢喜有人落泪。
但也有人将目光落在白一鸣的脸上。
路未方见这样,便对白一鸣说:“白会长最近应该是回来了吧,什么时候走,提前联系我,我帮你买机票。”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白一鸣被刘海遮住的眉心蹙紧,垂眸点头。
并不是谁都想留在国家队,像白一鸣这样的家庭条件,在国家队训练反而制约他的发展。
一个人滑一条雪道不舒服吗?想什么时候练就什么时候练,偌大个场子,半夜三更都能为他点灯。
不仅有自己的治疗师,教练团队,还有外教指导,高兴了随时买张机票就飞到瑞国住他个两三月,与世界冠军交流学习,被最顶尖的世界顶尖教练指导,就这条件还需要国家队?
白一鸣,一开始就不会留在国家队。
作者有话要说: 白一鸣走,孙毅和何宇齐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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