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动
景明珠凑过去将荷包捡起来,故意问:“这里有个荷包,是不是你掉的?”男子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又汇聚到一起。
不知为何,景明珠忽然觉得脸上发烫。
她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
杨清平正要把荷包接过了,忽然听见景明珠说:“这个荷包的边角都撕开了,我正好随身带了针线,便替你缝缝吧。”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杨清平下意识拒绝:“不用姑娘费心。”
景明珠本想向他展现自己温柔贤惠的一面。
没想到他竟毫不留情地拒绝!
她有些遗憾,赶紧将荷包握在手中,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麻烦我,可是刚刚若是没有你,我也许已经葬身狼腹了。”
见男子依旧不改颜色。
景明珠并不气馁:“就当是我为了感谢你,想帮你做一些事。”
杨清平坚定地拒绝:“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况且这个荷包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我明天说不定就扔了,不必再去缝补它。”
景明珠一摸荷包的料子,便知眼前人在撒谎。
荷包的材料是大庆一等一的锦缎,有资格用这种布料的,除了皇族,便只有几个显赫世家。可这个荷包明显有缝补过的痕迹。
如今京城世家公子生活奢靡,荷包坏了说丢便丢,哪里会缝缝补补?
想必这个荷包对他很重要吧?
若是寻常,她定不会故意揭穿人家的谎话,家族的教养要她学会做个圆滑的人,说话要礼貌,行事一定要照顾别人的面子。
可是今天,她根本就不想装。
她直截了当地问:“怎么不是稀罕物?看这缝补痕迹,想必你已经用过很久了。”
杨清平总听说她是景将军的掌上明珠,便当景明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温室花朵,没想到她的思维竟然这般缜密,一时有些惊讶。
他匆匆忙忙赶回京城,父皇还不知道。
若是被父皇知道,又要责怪他不懂未雨绸缪,做事情没有考虑充分。为了防止景明珠继续猜他的身份,他只好放弃抵抗。
杨清平的嘴终于松动:“那你绣吧。”
听到此话,景明珠喜出望外。
她故意搭话:“那你喜欢什么东西?麒麟?老虎?还是牡丹?梅花?我的绣工虽不至于登峰造极,但总是能看的水平。”
杨清平不想回答她太多,多说多错。
正好此时一阵夜风吹来,偌大竹林顿时木叶翻涌,竹叶在翻涌中发出别样响声。
他随口说道:“那就竹子。”
景明珠笑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竹子是坚韧之树,公子平时应该是个清华其外,自强不息之人吧?”
不知为何,今天景明珠话很多。
寻常时候,旁人见了景明珠,无不是要夸一句清高孤傲。
这样的夸赞倒不是别人胡说。平日里奉承景明珠的人很多,她很是受不了别人无辜献殷勤,所以常常是不爱搭理别人的。
这给了许多人她很冷清的印象。
杨清平摇头,淡淡说:“我没那么高洁的秉性。只是简单地喜欢竹子随意生长,不是很费心思。京中炒到天价的牡丹美则美矣,可惜太娇贵,我这种人完全养不了它。”
景明珠低头笑道:“牡丹是花中富贵者,看来公子心性淡泊。”
杨清平笑着否认:“言重了,我没那么高洁的品质,只不过是知晓自己实力,一个人的能力只能种竹子,让他种牡丹是强人所难。”
就在说话间,竹子已然绣完。两节挺峭的竹竿,几片漫不经心的竹叶,风清骨俊。
杨清平接过了,简单道了句谢。
寻常的世家公子参加诗歌宴会,一到了题诗的时候,一个个皆是把自己比喻成芝兰,梅花,看起来高尚得宛如天上日月。
连孔子孟轲都比不过他们。
结果等真到了朝堂上,寒素清□□如泥,高门良将怯如鸡。
没想到眼前的男子倒是十分坦诚。
景明珠很是喜欢这个大方率直的男子。梦落城里的人总是喜欢将自己包装得毫无破绽,却不知这便是他们最大的破绽。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
完美本身就是一种虚伪。
景明珠看着他英俊的脸庞,眼里如潮海带星,笃定地对她说:“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我看你非池中物,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眼前男子只是笑了笑,不再回应她的话。
一阵晚风吹过,气氛忽然冷场。
她心里忽然害怕,人家谪仙般的人物,也许是想着闲云野鹤,梅妻鹤子,她拿出一股庸俗市侩的功利样貌去鼓励人家,
是不是太焚琴煮鹤了?
一想到这里,她竟在心里嫌弃自己不够好。
景明珠心里纠结起来,本来还想与他说话,谁知他却忽然开口:“景姑娘先休息吧,明天还要走半天山路,免得你吃不消。”
他都说了这样的话,景明珠也不敢再多言。
她怕他嫌弃自己聒噪。
荒郊野岭本是不易入眠,可是今日,景明珠不知为何,竟然睡得格外安稳。
直到一年后的今天,景明珠再次来到我的酒馆,跟我回忆起与杨清平的初见,都会疑惑,明明初见时,杨清平是美好善良的模样。
为何,最后杨清平会厌恶她到那种地步?
她不过是个憧憬爱情的女子,
而杨清平那时也不过是个想要平淡生活的男子。
豆蔻梢入喉,越喝越苦涩,景明珠眼里的泪越来越汹涌,直到再也止不住,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两人萍水相逢时,他还会关心我会不会冷,我们还能像朋友一样聊天,可是真正等到我如愿以偿嫁给他,他却离我越来越远。”
她继续说:“他对我的冷漠疏离,让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人……”
听着她的话,我陷入沉思,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人的影子。
痛苦,像咬到莲心,瞬间弥漫身体每个角落。
谁不是在年少时,用尽所有赤城,孤注一掷,爱一个人?
可是最后呢?
真心不一定会被珍惜,甚至还会被鄙夷,被践踏。虽然我们早已知道,没有谁有义务必须喜欢上谁。可还是痛苦于对方不屑一顾的薄情。
这是多么悲哀的爱情。
你一次次义无反顾地向他的方向走去,可心里早已明白,他不爱你。
景明珠曾经哭诉过,多想让杨清平看看她的心。她总是跟我年少时一样天真,以为靠真心便可以得到心爱之人掌心的温度。
其实杨清平根本就不想要她的心呀,甚至到最后,反感至极。
爱情最难堪的时候,莫过如此。
第二天早上,杨清平叫醒了景明珠。
他带着她翻阅整个大山,隔着很远看去,前方有一个宛如世外桃源的别业,门口匾额上写着景家,杨清平就在此处停下。
他拱手道:“前方便是景家,景姑娘,我便送你到这里了。”
景明珠脸色一变,焦急地想要拦住他:“可是你辛辛苦苦送我回来,我还没有感谢你呢,要不你陪我回去喝杯茶再走?”
杨清平坚决推辞:“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景明珠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杨清平低头淡淡说:“乡野之人,景姑娘不必知晓我的名字。”
由不得景明珠拒绝,他转身就要走,景明珠本想拉住他的衣袖,却不好意思。
她没有留住他,他也不曾为她停留。
两人第一次的相遇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就像一曲悠长动人的乐章戛然而止,一篇文采斐然的文章刚写完一半。如果两个人的故事在这里结束该多好。
也许景明珠会难过一两天,
会在某个深夜里,相思入梦,夜不成眠。
然后因为他的踪迹了无痕迹,最后放弃他,按照景家给她设定的道路走完这一生。
可偏偏老天要开玩笑,非要让她再次遇见他!
回到家里,景明珠遗憾万分。
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曾婚配呢?心有郁结难以派遣,景明珠自然而然想要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我,大梦酒馆的老板商量。
到了晚上,景明珠又来了申国最热闹的街市玩乐。
今天戏班子要排演着最时兴的戏,讲的是狐族少女与楚国太子的故事。景明珠的家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她便偷偷溜出来。
她刚刚走到戏园子门口,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抬眼。
人潮涌动,灯火阑珊处,她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自己不远前方。景明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身影,下意识飞奔向他的方向。
一路上跌跌撞撞,行人抱怨连连。
她顾不得体面,一边向所有路人道歉,一边像疯了般逆着人潮,向前冲过去,她知道,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也许再也不会见到他。
她终于来到他所在的地方。
他已经离开了。
等待景明珠的,只有熄灭的烟花,还有如落潮席卷的失落感。
在回到戏园子的时候,戏已经开演,景明珠失魂落魄地悄悄来到座位上,我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忙招呼她坐下,又递了几片果脯给她吃。
戏唱了半场,她才平复完心情。
她故作镇定地问旁边嗑瓜子的我:“现在演到哪里了?”
我道:“一个生在山林中无拘无束,一个是长在宫廷克己复礼。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在丛林中狩猎的季节相遇了,善良的狐妖为救被太子瞄准的小白兔受伤,太子被眼前女子的善良打动,在此之后,太子每次打马经过,都会遇见他命中注定的女子。在这个山花烂漫的季节,王子年轻的心渐渐萌生了爱意……”
可是人与妖不能相恋,三界规则无法为任何人更改。
王子的爱情终于被自己的父母发现,他的父母要求他立刻与邻国公主联姻。循规蹈矩的太子第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父母的安排,那一天晚上,他来到熟悉的丛林,将自己的爱慕全数告诉了狐妖少女,他在纯洁的月光下向她承诺,他不在乎她的身份,也不在乎三界天规,他愿意为她现在拥有的抛弃一切……
狐妖少女十分惊讶,从此不再现身。
最终,王子离开宫廷,寻找狐妖少女,却等来了她已经在妖族成亲的消息……
戏演到结尾的时候,景明珠已经彻底投入进去,她早已经靠在我肩膀上哭成泪人,我嫌弃地推开她,又将手绢递给她。
我无奈地说“你怎么总这么矫情,别把鼻涕流到我衣服上。”
景明珠边擦眼泪边哽咽着问:“为什么狐妖要嫁给别人,王子太可怜了。”她的眼睛红红的,泪珠顺着光洁的脸颊滑下来,像珍珠。
我心里不由感慨,她们家可真会起名字。
寻常人若是叫珍珠,明珠,都会觉得俗气得很。唯有景明珠,当你看到她的第一眼,你就觉得,这个名字天生是她的。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样人间富贵花般的名字。
我沉默了一会儿,揪着她红扑扑的鼻子,故作轻松说:“年少的时候有谁不是真挚热诚,用尽毕生力气去爱一个人,可感情不是努力就够了。”
景明珠忽然愣住。
我并不知道,这句话,像一把剑忽然插进她心里。
景明珠的人生并没有出现过这种让她望尽温柔眼神的人,心里却生出一丝绝望来。也许是她太过入戏,所以感同身受吧?
爱情不是努力就够了……
这时候的景明珠不会想到,一年后,她会对这句话有最刻骨铭心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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