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门打开。

  年华浅浅扫了一眼微波炉前排队的人。

  “哎，年华，刚看你和云龙出去了，这怎么又落东西了？”

  排队的小伙说完，见对方没有搭理他只觉得无比尴尬，他回过头语气尖锐：“这小子够狂的，平日里没见他这么狂，像谁求着他说话似的。”

  实际上，年华根本就没有听到别人喊他，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刻，整个人接受外界刺激的敏锐度会变得很差。

  年华此刻的眼睛里，只有远处办公区，他附近的几排，那空无一人的工位，以及林雨工位上那个没有盖盖子的水杯。

  离工位越近他的心跳越快，整个人甚至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好，上次他这么紧张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查高考分数线时。

  到了工位，他假装站在自己的位置找东西，眼睛却一直死死的盯着过道尽头。

  一秒，五秒，十秒。

  这个过程中他无数次想要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打开，潇洒转身的扔到林雨的杯子里，然后没事儿人一样的撤退。

  但他又总觉得下一秒，过道的尽头就会回来人，会刚好发现他这个异常的举动。

  二十秒，三十秒，四十秒。

  年华的眼睛根本没眨，已经发酸发干，心里的担心和快点下手，两个不同的念头在无声的厮杀着。

  终于他一咬牙，一边盯着过道的尽头，一边把小小包的粉末倒进了林雨的杯子里。

  尽管无比小心，但还是有不可避免的，略微飘出去的一点粉末。

  这让他的心咯噔一声。

  紧接着，他马上低头吹了两口，又快速的向着外头走去，边走边回头，看着林雨的杯子，整个人莫名的兴奋，脸上因为情绪的激烈都有些变形。

  “你们两个怎么还没有热完饭？”

  “要不你们别在这排队了和我下去吃？”

  年华路过排队的人群，很是自然的和刚刚没理的那个同事勾肩搭背，这让刚还在嘀咕他目中无人的俩人心里画满了问号。

  “不是，刚才叫你，你当没看见，现在这是中彩票了？不过年不过节不升职不加薪请我们吃哪门子饭？”

  “是啊，你年华以前没这么大方，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得，是不是真中彩票了？”

  两个人的连环问号引得排队的人都看向年华，后者把搭在他们肩膀的胳膊撤回。

  “爱他妈去不去，没你们不成局了？”

  两个同事听到这话脸都绿了，旁边排队同事的目光更是让这两个人觉得脸上挂不住。

  “年华你别走，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应他，回应他的只有背影。

  洗手间，年华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些不好的残留沾到手上给自己造成伤害，他是知道病人有多痛苦的，特别是活不起死不了的那种。

  等他走后，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冷眼看着他，一边用抹布擦洗漱台一边嘟囔着。

  “洗手液用了小半瓶，这人真是精神病，什么年代了，什么便宜都有人占，看他的模样，没准前些天偷卫生纸的不冲厕所的都是这一个人干的。”

  骂着骂着她就有些后悔，刚刚光顾着看这个精神病的行为艺术了，没凑近好好看清这人的脸，不然厕所再有精神病，以后也有个清晰的首要怀疑对象。

  楼下的曹云龙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他在吸烟区一根接一根的冒烟，手机上有鬼的店名和位置，简直安静的像半夜的坟地。

  这小子是在耍他玩？

  这个念头刚起，曹云龙就觉得不可能。

  他等不及了给年华打了个语音电话。

  对方是秒接的。

  “什么情况，我在楼下刚才都要抽的缺氧了，你这店名和位置一直没有给我发，是把我忘了？还是没把我当人？”

  曹云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冲话筒质疑。

  “哪了？”

  回复他的只有电话里年华极其简短的两个字。

  这样平淡如常的语气让曹云龙心里无比的不爽，让他等了半天不说，还特么一副领导布置任务的通知语气，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简直离谱。

  见曹云龙没说话，话筒里又问了声。

  “哪了？”

  曹云龙皱着眉头狠狠地把烟头按灭。

  “以后别他妈找我吃饭，没人愿意和你吃这一顿饭，给脸不要脸还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说完这些，他就挂断了电话。

  刚下电梯的年华看着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站着稍微一想，省一顿饭钱也是挺好的事儿，有些人还不配让他请客吃饭呢！

  正在他琢磨着去哪里吃饭好。

  电话又震动了几下，正当他准备让曹云龙滚的时候，一看名字马上态度缓和了很多，联系人是张盈静。

  “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年华听到这话心里无比的兴奋，简直像是一个心里憋了天大秘密，不说马上快疯的精神病人。

  眼下，什么午饭简直没有一点食欲。

  一个转身就钻进了电梯里。

  张盈静的办公室。

  “给你的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下手？”

  张盈静优雅的端着咖啡，敲着丝袜二郎腿，眼神居高临下的看向沙发上，看上去就很窝囊的这把刀。

  她见对方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顿时不满，正欲说几句让对方知道知道深浅，有些急迫感。

  下一秒，年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兜里掏出张盈静给的所有袋子，他的脸上带着激动的潮红。

  两根手指捏着大透明带，在张盈静的眼前晃了晃，嘴角控制不住的抽动，眼里的喜悦显现着病态的兴奋。

  “就在刚刚……”

  年华说完这话，走到门口开门伸出半个脑袋，抽回脑袋后关门反锁，整个人靠在门上，手指轻微的颤抖。

  “就在刚刚，我已经把一小袋扔进了那个小畜生的杯子里了，等到下午，等到他张嘴后，喉咙流过水的那一秒。”

  他说到这里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多好啊，嘶……”

  年华微眯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给人一种无比的诡异，要是有其他懂的人在场，会觉得这小子好像嗑药了，怎么都不像正常人。

  张盈静听他这么说，这才跟着笑了起来：“看不出来，抛开钱的因素，你居然有这么恨他？”

  “恨，怎么不恨，没他我哪有这些事儿，他作为因果的因，自然要把我身上的果负责到底，至于他怎么样，那都是他应得的。”

  年华捏着拳头，语气森然的这样说道。

  啪，啪，啪。

  张盈静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在一旁鼓掌，她觉得真是找对人了，这种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人，一旦扭曲起来，那真是狠辣极了。

  “放心吧，剩下的我也会这两天全放到他的杯子里，总之我过得很难受，肯定也不会让他好受了，给我好好的陪着吧，一起惨！”

  年华说着就笑了起来，说完后整个人神情都松弛了下来，和刚刚楼下的紧绷兴奋简直判若两人。

  他根本看都没看眼前的张盈静，解锁房门后就要走人。

  “等等！”

  张盈静的一声，让他准备推门的手一顿，年华回过头看着她：“还有其他事儿？”

  “有！”

  张盈静看着他，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容，她说完这话便不再去看年华，手指在手机上轻点着。

  噔噔噔。

  年华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他的瞳孔收缩，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惊讶。

  短信的提醒，对方又是打过来一笔钱，那一串0让他心里狂跳紧接着就是狂喜。

  “你好像特别的惊讶？”

  年华听到这话看着张盈静的脸点了点头：“我以为你会最后给我，当然也有赖账的可能，没想到你居然会分批给我。”

  张盈静很随意的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我觉得你说的还是保守了，你心里应该基本笃定我会赖账的，只不过现在是捡着好听的说罢了。”

  年华没再解释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没得选啊，反正你的诱饵也是一笔不少的钱了，我也算是对家里尽责任了。”

  张盈静看着他说道：“那些钱不够吧？我觉得理由不够充分。”

  年华听后难得的豪气了一把，他几步就迈到了窗前，看着大厦下面芝麻一样的人头笑了。

  “本来我就不太想活，本来我也盼着那个姓林的和我一样……比我更难受，你给不给全款就不重要了，倒是你现在又多给了我一笔，这无疑是意外之喜了。”

  他说完这些话回过头看向张盈静脸上满是疑惑：“明明你可以等我把事情做完，你再找个时机干掉我才是正常的操作，狡兔死，走狗烹嘛。”

  张盈静满脸笑意的看着他没说话。

  “有那么好笑吗？”

  年华有些恼，他再次感到那种讨厌的傲慢和那种没来由的俯视视角，他觉得自己又被轻视了。

  “不要误会，我不是嘲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年华听到这话正要开口，张盈静起身伸出手掌制止了他。

  “什么年代了，还杀人灭口，还狡兔走狗那套，这笔钱不值得我费心思算计你，累！”

  “说难听点，那些钞票只在你的眼里无比的重要，重要到我会因为这个数目过河拆桥，这是你的妄测不是我的本意。”

  年华默默感受着对方嘴里自己的渺小。

  张盈静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每一个小袋，你都能过来领一笔钱，最后一个小袋放完，我们刚好钱事儿两清，主动权在你这个各方面都弱势的手里。”

  年华懵了，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你这么做的理由呢？谁嫌钱多？”

  张盈静又笑了，但是脸上一反平日里的气质和端庄，带着阴狠和不屑。

  “给你清晰的进度条，让你做事情更加的有动力，这样看得见摸得着的奖励多好啊，概不拖欠，也不欺负老实人。”

  年华听懂了，人家这是用训狗的奖罚机制来调教他，但他却升不起志气和欲望对这些钱说NO。

  张盈静又坐了下来，继续优雅的喝咖啡，仿佛刚才发狠的是别人。

  “没你的事儿了，你去忙吧。”

  年华点点头，带着无力和茫然推门而走，无力的是他用命换的钱，在人家的眼里只是个屁，还是个喂狗的骨头，茫然是他的人生从始至终一切，仿佛没了色彩。

  因为他不记得除了金钱，他还追求过什么，这种虚无感让他有些想笑。

  张盈静见他走后，给秦昊挂了个电话。

  “老公，计划进行的不错。”

  “嗯，这狗挺听话的，事儿办的可以。”

  另一边，林雨和江浅安一起吃着饭。

  正吃着，江浅安诧异的问道：“我看你这右眼皮总是跳来跳去的，是不是没睡好啊？”

  林雨摇摇头：“不知道，刚刚开始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反应的太慢。”

  江浅安歪了歪脑袋：“太慢？”

  林雨用筷子夹克口米饭：“就是啊，他要跳也应该在你说亲自下厨的早上跳，右眼跳祸嘛，这属于是网络信号不好延迟了。”

  他说完就笑了起来，江浅安也跟着笑，笑了一会儿，她马上意识到了不对，随即把林雨爱夹的菜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嘲笑我，别吃了！”

  林雨当即服软：“没有，你让我吃点吧，这菜吃着挺香的。”

  见他这副的德行，江浅安又把盘子推回了他的近前，又亲自给他夹了几筷子。

  “多吃，别客气，就知道欺负我！”

  林雨看着米饭上面叠的很高的菜，只想着以后说话的时候，嘲讽的不能这么露骨，一定要多拐几个弯，让对方听不明白才好。

  吃饱后，两人一起压了会儿马路便上楼了。

  林雨到工位二话没说，拿着水杯就向着饮水机走去。

  年华的视线从林雨回来的那一刻就牢牢的锁定在了他的身上，他只盼着林雨拿起杯子把东西喝了。

  与此同时，秦家庄园。

  老吴正捏着拳头透过屏幕，看着走向饮水机的林雨，他再次拨通了秦羽的电话。

  “老爷，拦下吧，万一出乎你的预料。”

  回应他的是秦羽十分平静的声音。

  “他不敢下死手，秦天的事儿我莽撞心软，也念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没让他怎么着，这次不会了。”

  老吴没敢再说话，眼前的电脑显示器上，林雨已经拿着水杯坐回了工位。

  毫无意外！

  他仰着头，握着杯，喉咙开始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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