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抹布洗澡水
“什么?阿霂不见了?!”“风烆”大惊失色,顾不上清理干净手上的血迹,便匆匆转出了屏风。
“怎么回事?我不是命你看好他吗?!”“风烆”一改往日那温和尔雅之态,此一质问既森然又冷厉,令那侍从浑身打颤。
“将……将军恕罪!我本一直陪伴小公子,可……可他……”侍从支支吾吾,连眼都不敢抬。
“他怎么了!快说!”“风烆”的耐心快要耗光了,怒喝道。
“他说担心母亲,想要来看望母亲!”侍从被这一喝吓得嘴皮子顺溜不少。
“我不是吩咐过,切勿令他来此!”
“风烆”这也是好意,且思虑周全,他怕如此血腥之景给小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抑或是令他对亲生父亲生出什么不解的怨怼之心,便刻意支开了他,并命人随侍,好好看着他。
但软萌可爱的小孩子对任何人都有杀伤力,更何况井焕从小早慧,嘴很甜,惯会哄人,再加上说来就来的眼泪,三言两语便将那侍从说得找不着北,晕晕乎乎地带他离开了营帐。
侍从倒是谨记“风烆”的吩咐,没有带他去主帐。
“但风叔叔也没有说我不能出去吧?”孩子狡黠道:“我可不可以去为母亲准备些补汤?”
侍从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你这般小,竟然会做补汤?!”
“我……”井焕决定小小地撒个谎:“自然!为了给母亲惊喜,我偷偷练了许久!”
侍从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一个孩子的孺慕之心,便带他去了膳房。
复族军心向大志,起卧饮食皆很简朴,甚至有些自苦,膳房中只有寻常可见的鱼藻,别说肴鱼这种名贵的食材,就是连调味之物都不齐全。
井焕看了半晌,不知如何下手。
侍从也好奇这般年幼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汤来,一直饶有兴味地盯着看,井焕被他看得头皮发紧,只得命他生了火,在钵里加了清水,胡乱扔了一条鱼进去,然后便不停地催促他施法召风助火。
过了一刻,井焕的耐心耗得无几,便在几个调味罐中各抓了一把洒进了汤里继续大火炖煮。
侍从:“……”
最后,因为他烧火过于卖力的原因,钵中的鱼被炖煮得稀烂,而那汤色虽然浓稠,却泛着一股不正常的灰色,上面还漂浮着零星的黑色碎屑,散发着一种说不上难闻,但绝不那么令人愉悦的气味。
侍从看着井焕愉快地将汤舀出来,倒进了一只汤盏中,有些迟疑道:“这……小公子真要把这个送给公主殿下进补?”说着,又小声道:“这汤……谁敢喝啊。”
井焕假装没听到他的嘀咕,笑眯眯道:“不然,你先尝尝,试试味道如何?”
侍从拼命摇头,生怕迟疑一点,便真被他抓着去试那汤的味道。
“这汤是小公子的心意,我不敢僭越,还是不尝了。”
“哎,灶上还有许多,阿娘又喝不了这么许多,你尝尝嘛。”
井焕仿佛被提醒了一般,促狭心起,硬要他喝一盏尝尝。
眼看汤勺伸到了唇边,侍从的脸都黑了,极力推脱:“公子一片孝心,不如还是公子试吧。”
井焕自然也不肯,二人正在拉锯,冷不防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已经过了用膳的时辰,灶间可有什么吃的?给我来一些填填肚子。”
眼看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进来,侍从的眼睛都亮了,如蒙大赦一般大声叫道:“钟蛴将军!这里有汤!”
说着,手脚飞快地从钵里舀了一盏,刚想递过去,却又想到了井焕,这才顿住了手,看向他。
井焕自然不会反对,他一脸兴奋地点头,看样子是非常想看看旁人对自己首次下厨的成果的反应。
钟蛴虽然早已焦渴难耐、饥肠辘辘,但见到一个陌生孩童,自然起疑,问道:“这是谁?”
侍从连忙道:“是公主殿下和风将军带回来的小公子!”
一听是他们二人带回的人,钟蛴的戒心立刻低了三分,中烧的饥火又令他抓心挠肝起来,正巧此时侍从将汤盏递给了他,他便也顾不得那汤的卖相,径直一口入喉。
军旅之人大都豪迈,这一口汤下去,盏中立即少了一小半,这股暖流滑落脏腑,他这才有心情咂摸味道。
谁知舌头刚一动,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呸呸呸!这是什么!抹布洗澡水不成!呸呸呸,一股泥腥味,还有这……这是……这……”他组织了半天,都没能形容出嘴里那股怪味。
见他如此,侍从也慌了,顾不得庆幸试味的不是自己,慌忙倒茶给他漱口,脸上忐忑心中打鼓,生怕这位将军因此发起怒来,牵连于己。
这会儿,侍从才想起了井焕,觉得自己不能替他顶缸,忙道:“小公子年幼,这做汤的手艺果然平平,我也是看在他一片孝心,定要做汤给公主殿下补汤的份上,才帮他张罗一二,谁知竟然连累了将军,罪过罪过!”
钟蛴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嘴里的怪味,止住了恶心,闻言眉峰一挑:“什么?这是给公主殿下做的汤?这!这……”
他本想说这种东西可别端上去污了公主的胃口,一想又觉得不妥,便咽下了话头,转而问:“那位小公子是谁,公主为何要带他回来?”
侍从并不知晓内情,只知是公主留在冥海的孩子。先前他不问不代表他没有好奇心,如今借着钟蛴开口,也想一探究竟。
此时,他才发现,井焕不见了。
侍从如遭雷击,口中不住呼喊“糟了”,连滚带爬地去向“风烆”禀告。
“风烆”下令彻查,钟蛴作为少数几个识得小公子相貌之人,被委以重任。
但私心里,钟蛴对井焕并无好感。
几乎所有的复族军都是如此,他们身为军人,对冥海之人皆有天然的仇恨,无论这人是不是孩子,无论他身上是否流着一半幽海的血。
“风烆”因为“婠漓”之故,忽略了这一点。
这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若他不大张旗鼓地寻找还好,如此公之于众,暗中点燃了许多人的怒火。
复族军的驻地并不如何广阔,但因为地处幽冥二海交界,多生礁山石洞,能藏人的地方不少。钟蛴奔波了几个时辰,一无所获。
先前喝下的那一口“抹布洗澡水”早已消耗殆尽,钟蛴饥渴难耐,只得先行回营。
因为寻人的缘故,营地十帐九空,他将带回的那一队人解散了,命他们各去休息。却在自行回帐的路上,碰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兵士。
大概是过于心虚的缘故,那兵士根本没有看到他,慌慌张张地一头撞了上来,钟蛴只得施法将他制住,喝道:“没头蛞蝓一般!慌张个什么!”
钟蛴素来宽仁待下,虽然年轻,却在军中颇有威望,那兵士一见是他,紧绷的神色便如张得过满的琴弦,“嘎嘣”一声,断了。
“将……将军!”那兵士险些哭出来:“我……我们好似……做……做错了事……”
钟蛴一身疲累,见状自然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吞吞吐吐个什么!有没有个军人的样子,哭什么哭!”
那兵士原本六神无主,被他这一斥,倒仿佛找回些主心骨一般,飞快地抹了一把脸,道:“将军!风将军下令寻找的那个冥海崽子,我们,我们好似把他弄死了!”
什么?!钟蛴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那兵士明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便又重复了一遍。
钟蛴如遭晴天霹雳,他也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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